第三百八十四章：金剛怒目

　　似乎是幾人耽擱的時間有點久，不知不覺間已經日暮西垂。橙色的光穿過寶殿大門，照在觀音像和四大天王身上，為菩薩和天神的泥塑增了幾分聖潔威嚴之色。
　　“阿彌陀佛。”
　　觀音像腳下，俊俏和尚雙手合十，低眉斂目，口誦佛號。配上壹身月白色的僧衣，壹副得道高僧的悠然氣概。
　　桃夭夭不由得想起自己認識的另壹個和尚滅霸——原來和尚與和尚之間，差距這麽大嗎？
　　四人看著忽然出現的和尚，雖然這和尚賣相極好，卻沒人敢掉以輕心。
　　剛才就說過，這寺廟裏毫無人氣，分明壹個活人都沒有。
　　話音未落，就忽然竄出來這麽壹個大活人——打我冷月心的臉倒是其次，肯定是其中有蹊蹺啊！
　　冷月心想著，冷哼壹聲，威懾似的拍了拍身邊的棺材。
　　灰的想法卻單純得多。
　　看著和尚俊俏的臉，她越看越覺得和當年那小和尚相似。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灰上前壹步，落落大方地問道：“和尚，妳認識我嗎？”
　　和灰對視了壹眼，和尚搖搖頭：“不認得。”
　　微微蹙眉，灰抽了抽鼻子，嗅著和尚身上的氣味，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
　　不會錯的！那個時候自己見過的人類還不是很多，所以對這個味道印象深刻！這就是當年那個小和尚！
　　遇到故人，灰又是開心，又是急切地道：“妳怎麽不認得？我是玉面狼君的女兒，小時候來過妳們寺廟呀！妳還陪我壹起玩，領著我，告訴我這些天王的名字，帶我……”
　　壹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打斷了她的話。
　　停下話語，灰，回過頭，正看見第五萌眼中的不愉快。
　　萌萌這是……吃醋了？
　　灰壹楞，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正要解釋，卻被第五萌撥弄到了身後。
　　第五萌收起長弓，上前壹步，對著和尚客氣地雙手合十：“法師可是此地住持？”
　　“不敢。家師才是住持。”和尚微笑著否定。
　　看著和尚和煦的微笑，在如何做出讓人如沐春風的假笑這壹方面，第五萌罕見地感到自愧不如。
　　切，壹看就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第五萌心裏mmp，臉上卻笑嘻嘻，禮貌地道：“久仰小光明寺大名，今日前來，特地為菩薩上壹炷香，不知是否方便？”
　　“不方便。”
　　和尚微微搖頭，果斷地拒絕。
　　第五萌挑挑眉，輕笑壹聲，壹副不信的神情：“哪有不許香客敬香的道理？”
　　“香客當然可以敬香，”和尚眨眨眼睛，“但諸位，並不是香客。”
　　“哈哈！”第五萌笑著，笑容裏有些輕蔑，“大師怎麽知道我們不是？”
　　和尚微微側身，將身後的觀音像漏了出來：“菩薩告與貧僧，今天的幾位來客，不懷好意。”
　　第五萌看了看低眉斂目的觀音像，又看看和尚，沈默了半晌，又問道：“大師，在下有壹事不明。”
　　和尚笑笑，壹副樂於解答的表情：“愛明不明。”
　　“……”
　　妳這和尚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
　　第五萌腹誹著，自顧自說道：“敢問大師，為何菩薩低眉，金剛怒目？”
　　“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和尚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又為什麽……”第五萌狡黠地笑著，露出奸計得逞地表情。
　　“金剛降服四魔，卻降服不了擄掠良善，殺人如麻之魔？菩薩慈悲六道，卻不慈悲受難之人，反倒庇護惡人藏於廟中？！”
　　音調陡然提高，第五萌上前壹步，義正言辭地喝著，明示小光明寺包庇吳君豹，行不義之舉。
　　面對著第五萌的指責，和尚卻不慌不忙，輕笑道：“妳又如何得知，何為善，何為魔？誰知我佛慈悲，誰又作惡無數？”
　　言下之意，吳君豹不是好東西，但妳們幾個，又有哪個是好東西，有資格來質問我？
　　第五萌壹怔，卻還真無法反駁。
　　自己這壹生也算是作惡無數，也曾害過不少無辜之人。
　　灰短短二十多年便修成了人身，若沒嘗過血食，怎麽可能如此神速。
　　桃夭夭流連賭檔數百年，又壹身的江湖習氣，坑蒙拐騙之類的事做得不少。
　　冷月心壹個僵屍，超脫輪回之外，不在無形之中，天惡人憎，堪稱全場最大邪物。
　　第五萌忽然感覺沒由來的心虛，頭皮微微發麻，後背汗毛直豎。
　　他緊張地擡起頭，左顧右盼，卻看到四大天王居高臨下，對著自己怒目相向。菩薩低眉斂目，壹副憐憫之色。童子龍女面帶笑意，似是稚童發出的最為純真也最不加掩飾的嘲笑。
　　這些土胎泥塑……在嘲笑我，斥責我？！
　　突然方寸大亂，第五萌面色慘白，狼狽地連連後退，撞在灰的身上。
　　“萌萌？怎麽了？”看到第五萌慌亂的模樣，灰不由得心裏壹緊，連忙關切地問起來。
　　桃夭夭和冷月心對視壹眼，同樣極為不解——在他們兩人的視角中，第五萌和和尚blablabla扯了壹大堆讓人聽不懂的話，第五萌忽然慫了，狼狽不堪地敗下陣來。
　　第五萌粗重地喘息著，揪著自己的衣領，面色慘白，似乎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咳不出來咽不下去似的難受。
　　看著第五萌狼狽的樣子，冷月心猜測他大概是中了這和尚的什麽邪法，卻不以為意，只以為打倒這個和尚，問題便迎刃而解。
　　“那和尚！”
　　冷月心拖著銀棺走到前方，大喝道：“吳君豹是不是藏在妳們這寺廟裏？！”
　　和尚瞇著眼睛，笑而不語。
　　“切。”冷月心有些不耐煩，絲毫不顧忌這佛門清凈地，沈重的銀棺壹摔，擲地有聲，怒道：“要麽妳現在把人交出來，要麽我把妳裝在這棺材裏，自己去找！”
　　“啊呀，那可不行。”和尚連連擺手，壹臉的為難：“我們這壹脈，是不用棺材的！”
　　“去妳媽的！”冷月心小嘴抹了蜜，不再廢話，手中的銀棺脫手而出，脫軌的火車頭壹般，重重砸向眼前的和尚。
　　伴著壹聲巨響，地板碎裂，揚起無數塵土和碎石。
　　但冷月心卻依舊沈著臉——憑手感就知道，自己方才的壹擊砸了個空。
　　煙塵散去，穿著月白僧袍的和尚消失無蹤。
　　“砰！”
　　身後寶殿的門忽然關上。
　　桃夭夭壹驚，連忙擡腳踹門，門卻合得嚴嚴實實，紋絲不動。
　　屋裏的光線忽然變得昏暗，似乎已經到了夜裏。
　　四處的燭臺燈籠陡然亮起，光線卻算不上明亮，自下而上照亮四大天王、觀音菩薩和童子龍女的面孔，泥塑做成的壹張張臉，莫名變得陰森可怖。
　　“這？”
　　第五萌嘆了口氣，有些責怪的看了冷月心壹眼，不得不再次取出長弓。
　　本來還想多套些情報出來，全被這個莽夫給攪和了。
　　相比冷月心，宋九月簡直就是粗中有細文武雙全啊。
　　第五萌想著，忽然好想說壹聲“九月對不起”。
　　“萌萌，怎麽辦？”被關在狹小的寶殿裏，四周都是陰森醜陋的塑像，灰回想起了小時候來這裏被嚇壞了的童年陰影，緊張地往第五萌身邊縮了縮。
　　拍拍灰的肩膀，第五萌安慰道：“沒事，好說。如今之計，只需……”
　　“辱我佛門清凈！”
　　寶殿之中，忽然響起壹個幽幽地女聲。
　　“四大天王，除魔衛道！”
　　緊接著，幾個大漢的聲音齊齊響起，怒喝道：“咤！”
　　四人壹驚，警覺地看向四周。
　　昏暗的寶殿中，供桌上的聖觀音像，似乎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睛。身邊的善財童子和龍女同樣閉上眼，臉上露出帶著些許童真，頗有些大自在之意的微笑。
　　兩側的四大天王泥塑金剛怒目，各執法器，兇巴巴地瞪著四人。
　　突然，其中壹位天王擡起腳，塑像上覆滿的灰塵簌簌落下。
　　“砰！”
　　伴著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持國天王的塑像，就這麽蹦到了地上。
　　“?鐺鐺鐺——”
　　持國天王手中的琵琶響起，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房間裏頓時縈繞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樂聲，讓人沒由來地心裏發寒。
　　桃夭夭等人嚇了壹跳，連忙拿出各自的武器，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座泥塑。
　　“砰砰砰！”
　　又是三聲響動，其余幾尊塑像，也跳到了地上！
　　多聞天王撐開寶傘，增長天王揮舞寶劍，廣目天王手中的赤蛇絲絲作響，吐著猩紅的信子。
　　四大天王從房間的四個方向走來，壹步壹步，向中間的四人逼近。
　　“該死……”
　　身為僵屍，莫名的琵琶聲對於冷月心來說影響最大。他只覺得頭疼欲裂，心煩意亂，抄起銀棺，對著彈琵琶的持國天王砸了過去，怒罵道：“彈什麽彈！難聽死了！”
　　白光壹閃。
　　琵琶聲猛地停下。
　　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壹聲如裂帛。
　　高舉著銀棺的手停在空中。
　　冷月心的身子陡然僵住，手中的巨大棺槨跌在地上，塵土飛揚。
　　增長天王豎著寶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冷月心的身後。
　　左手壹捋劍刃，雙目微沈，渾厚低沈的聲音說了些什麽，似乎是梵語，幾人都聽不懂。
　　冷月心的頭頂，忽然亮起壹個猩紅色的大字。
　　“嗔！”
　　僵住的身軀癱倒在地，冷月心的臉變得愈發的白，怒睜的雙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冷總！”
　　“冷月心！”
　　“娘炮！”
　　其余幾人驚呼著，這才看到冷月心衣服的後心破了壹個窟窿，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那壹瞬間將他的心臟刺穿！
　　“好快……”冷月心趴在地上，低聲說著。
　　“好快的劍……”
　　頭頂的“嗔”字已經消失不見。
　　嘴唇囁嚅著，再也發不出聲音。冷月心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歸於沈寂。
　　鬼市冷月心——撲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