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菩薩低眉

　　老青山頂，壹條青石小徑的盡頭，是壹座看起來有些年代的山門。
　　看起來，曾經修築寺廟的人們試圖努力把山門修得氣派壹些，但蓋在這種地方的小廟，想來也不會有多高的預算，是以規模相對較做工卻十分精細。
　　山門頂上，懸著壹張飽經滄桑的匾額，“小光明寺”四個大字還清晰可見。
　　“哼，這破地方，就是小光明寺了？”冷月心仰起頭，看著牌匾，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第五萌看向他，勸道：“冷總言談間還是小心為好。佛門清凈地，可別唐突了菩薩。”
　　冷月心撇撇嘴，不以為意。
　　身為壹個僵屍，對於寺院道觀這種神聖居所，冷月心本就有壹股心理上的厭惡感。但或許是因為這座廟的規格較冷月心站在山門前，並沒有感覺到像其他大廟壹樣，對自己這種邪祟之物有著強烈的排斥這座似乎並不神聖莊嚴的小廟，讓冷月心土壤生出了壹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對於這座廟宇的觀感剛好了壹些，冷月心卻想起再加上險些將鬼市毀於壹旦的罪魁禍首吳君豹可能就躲在這裏，讓他對於這座小廟的觀感愈發差勁。
　　“藏汙納垢之地，還談什麽清凈？”冷月心寒聲道，毫無對佛陀菩薩的恭敬之心，徑直走進了山門。
　　桃夭夭幾人面面相覷，皆是苦笑壹聲，不得不跟上冷月心的腳步。
　　老青山本來就不是什麽名山大川，相對晉州的其他名山來說小的可憐。山頂處的平坦部分也小的很，是以坐落在這裏的小光明寺，看起來也小的可憐。
　　幾人進入山門，沒有看到通常寺廟都會有的鐘樓、天王殿。壹個狹小的院落盡頭，是壹間不怎麽氣派的佛殿，從山門處看去，幾乎能將佛殿中的塑像看得壹清二楚。
　　身為壹個閱歷豐富的女妖精，桃夭夭這壹生參觀過的寶殿廟宇也不少，但如此寒酸的寺廟，當真少見。格局之倒像是桃夭夭播種開花的那間小道觀。
　　“這寺廟，可真是”桃夭夭想著，琢磨了壹下措辭，比較中肯地道：“精練。”
　　和她手牽手的灰點點頭，介紹道：“記得我爸跟我說過，小光明寺有些年頭了，似乎是在順治年間就開始修建。但鳳仙這個地方，城隍廟的勢力本就極大，佛門信徒寥寥無幾。再加上隔壁市就是享譽天下的懸空寺，相比之下，這座小光明寺打從建造之處就有些多余。”
　　“沒有有錢的香主信徒資助支持，自然也就沒預算蓋什麽氣派的廟宇。”第五萌點點頭，附和道：“想必當初這間寺廟的住持，壹定費了不少力氣化緣吧。”
　　冷月心忽然插嘴，打斷幾個人對寺廟的探討“第五先生，妳確定吳君豹在這裏？”
　　搖了搖頭，第五萌回答道：“不確定，本來就是推測。怎麽了冷總？”
　　沒有回答，冷月心看向旁邊的灰。
　　迎著冷月心意義不明的註視，灰壹怔，脫口而出：“妳愁啥？”
　　“”還好，冷月心心裏記掛著吳君豹，沒有接梗，而是直白得道：“這間寺廟裏不要說吳君豹，連壹絲壹毫的人氣都沒有。妳鼻子最好使，聞聞看。”
　　“出家人的居所，出塵避世之地，沒有人氣很正常嘛，有什麽好大驚小”灰聳聳肩，不意味不以為意地說著，同時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
　　但很快，她臉上的輕松之色壹掃而光，轉而換上了壹副猶疑不定的表情。
　　察覺到灰的表情變化，第五萌立刻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嗯”灰皺起眉毛，又嗅了嗅，有些詫異地道：“確實沒什麽人氣這間寺廟裏沒有人的氣息，沒有齋飯的氣味，甚至”
　　“沒有香火氣息。”冷月心補充道，終於明白了自己在山門外時，莫名其妙的感覺從何而來。
　　僵屍這種脫出輪回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邪物，之所以害怕厭惡寺觀廟宇，不只是厭惡其中供奉的神佛。更讓她們恐懼的，是虔誠的誦經聲和刺鼻的香火味道。
　　這小光明寺裏，似乎已經很久沒人給佛像們上香了。
　　聽著兩人的話，機靈如桃夭夭立刻意識到不對，有些擔心地道：“這麽說，這座寺廟裏已經沒人了？難道，這裏的僧侶們早就被吳君豹給”
　　灰咬了咬嘴唇，看向第五萌，目光中同樣滿是擔憂。
　　她對這件寺廟裏的僧人們有些印象。住在小光明寺裏的和尚不多，卻讓自己印象深刻。
　　“來了？”壹位上了年紀的老和尚站在山門口，看著山門前的壹位客人，臉上滿是老友重逢的喜悅。
　　“來了老弟。”玉面狼君同樣欣喜，雙手抱在身前，懷抱裏有壹個錦緞包裹的小布包。
　　小布包上忽然露出壹個縫隙，毛茸茸的小狼頭從其中鉆了出來，大眼睛好奇地眨呀眨，看著面前的老和尚，和老和尚身邊跟著的壹個白白凈凈的小沙彌。
　　“呀！”被鉆出來的小腦袋嚇了壹跳，年僅六、七歲的小和尚定了定神，待看清了那小狼狗似的小家夥後，立刻開心地叫起來，指著小狼崽兒道：“師父！妳看！”
　　“啪！”
　　老和尚不滿的拍了拍小和尚的手，訓斥道：“莫要無禮！”
　　“無妨，都是孩子嘛。”玉面狼君笑道。“這是我的寶貝女兒灰，我可壹刻都不放心這小家夥離開我的視線，索性便帶著壹起來了。”
　　老和尚失笑，搖搖頭，揶揄道：“妳呀，妳呀，知道妳寵女兒，卻沒想到這麽寵！好了，進來說吧！”
　　玉面狼君點點頭，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掀開小布包，把其中的小狼崽子捧到地上，柔聲道：“走吧，去寺廟裏四處轉轉，但別打擾到別人，也別大聲喧嘩呦！”
　　“嗷嗚！”小家夥奶聲奶氣地叫著，舔舔父親的手，便立刻掉頭，邁動小短腿，快速沖向了面前的小和尚。
　　被忽然躥上來的小狼崽嚇了壹跳，小和尚正要躲避，小狼崽兒卻壹躍而起，咬住他的衣袖，開心地撕扯起來。
　　“欸？”小和尚壹楞，連忙著急地和小浪子搶奪起自己寬大的袖子，“別咬呀！我可就這麽壹件衣服！”
　　“哈哈哈！”
　　玉面狼君和老和尚連連大笑，看著打鬧地開心的兩個孩子，沒說什麽，邊走邊聊，走進了寺院。
　　扯了壹會兒，似乎是對寬大的僧衣袖子失去了興趣，小狼崽松開嘴，又竄進了寺廟裏。
　　“欸！小心呀，妳可別迷路！”小和尚來不及整理衣服，害怕小狼崽不認識路，迷路或是在某處磕碰壹下，連忙跟了進去。
　　脫韁的野馬壹般，小狼崽在院子裏撒歡打滾，玩了壹陣，小眼睛瞥見大殿敞開的門，立刻眼睛壹亮，壹溜煙地竄進了寶殿裏。
　　“慢點慢點！千萬別唐突了菩薩！”小和尚很心累。卻不得不跟上，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沖進了大殿裏。
　　小狼崽沖進了大殿，正想著該去哪兒撒歡，無意間擡起頭，正看見寶相莊嚴的佛像，被嚇了壹跳，坐在了地上，傻乎乎地看著佛祖。
　　小和尚跟進來，先是對著彌勒佛雙手合十，道了“阿彌陀佛”，又看見小狼崽盯著佛像發呆，覺得既可愛又好笑，蹲下身子，介紹道：“這便是佛祖了。”
　　狼崽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扭頭看去，卻看見四張兇惡威嚴，拿著奇怪兵器的臉，又被嚇了壹跳，“嗷嗚！”叫了壹聲。
　　“莫怕莫怕！”小和尚連忙出言安撫，摸摸小狼崽的頭，耐心地解釋著：“這些不是壞人，而是四大天王呦！妳看，拿琵琶的這位是東方持國天王拿劍的這位是西方增長天王手中抓住壹條龍的是南方廣目天王持傘托塔那位是北方多聞天王！雖然他們看起來兇巴巴的，但都是為我佛護法，保護好孩子的了不起的神明呢！”
　　“嗷嗚？”小狼崽歪了歪頭，頭壹次接觸這些知識，讓她有些惘然。但小和尚的話多少讓她安心了壹些，便又活潑起來，躲開小和尚輕撫自己的手，又開始四處亂竄。
　　“欸？”眼見小狼崽又從自己手中逃脫，小和尚嘆了口氣，苦著臉，繼續追了上去。
　　“慢點呀！慢點阿彌陀佛！菩薩贖罪等等我呀！”
　　灰想起那天下午夕陽下的奔跑，那是她逝去的青春。
　　“不壹定吳君豹來鳳仙應該並沒有多久，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麽長時間都安然無恙了”第五萌搖了搖頭，和冷月心探討著，“而且，。既然是清朝時就修築好的寺院，數百年積攢的香火味道，可不是短短的幾天就能消散的”
　　冷月心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皺著眉，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被幾人的說話聲打斷了沈思，灰回過神來，連忙晃了晃腦袋，自恨不該在這種時候走神。
　　“先進去看看吧。”她說著，忽然很在意當年的小和尚現在還在不在這裏。
　　桃夭夭有些猶豫，吞吞吐吐地道：“我覺得不好吧要不咱們在這兒等等九月？他應該馬上就到了！”
　　灰冷笑壹聲，壹副過來人的眼神，教育著桃夭夭：“妹子！即便身為女性，我們也不能太依賴男人啊！要知道，男人這種生物從來都是靠不住的，我們只能靠自己！”
　　“”桃夭夭橫了灰壹眼壹個天天掛在男朋友胳膊上當掛件的小母狼，有什麽資格教育我啊！
　　第五萌笑著搖搖頭，說道：“咱們先進去也好，先打探壹下裏面的情況，能省下不少時間。”
　　冷月心點點頭，很同意第五萌的觀點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時間就是生命，每提前壹分鐘解決吳君豹，鬼市裏弟兄們就能少承受壹分鐘的苦難。
　　三人都這樣說，桃夭夭也沒有辦法，只能不情願地點點頭，跟著三人往大殿裏面走去。
　　進入大殿，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這座堪稱窮酸的寺廟裏，幾座受供奉的泥塑壹看就上了歲數，做工本就不怎麽精細，即便經歷了數百年間的多次修繕，也仍舊簡陋。
　　看著寶殿中央的彩色泥塑，桃夭夭瞇著眼睛，辨認了壹番才敢確定：“這是觀音菩薩？”
　　第五萌見多識廣，肯定的點點頭：“這壹襲白衣，慈悲低眉的法相，想來是聖觀音像無誤了。兩邊的脅侍，應該是龍女和善財童子吧。”
　　冷月心皺著眉頭，對面前的觀音像沒有任何的恭敬之色，徑直走到供桌前，看了看不知多久沒有上過香的香爐，又伸手在供桌上抹了壹把：“好大的灰。似乎很久沒人清理過了。”
　　桃夭夭張了張嘴，想要呼喊寺廟裏的人。但當著菩薩的面，她卻總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小聲叫著：“有人嗎”
　　冷月心冷笑壹聲：“妳這樣叫，鬼都聽不到！看我的！”
　　說幹就幹，冷月心深吸壹口氣，高聲喊道：“住持何在？！”
　　中氣十足的喊聲把眾人嚇了壹跳，桃夭夭緊張起來，埋怨道：“小聲點兒！莫要唐突了菩薩！”
　　菩薩？！
　　進入大殿後，壹直沈默著的灰壹怔，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她轉過身，環視壹圈，看著立在兩邊，神態各異的四大天王泥塑。
　　不對，小時候來這裏，被四大天王護衛在中央的塑像，明明是如來佛祖啊！
　　她對佛學不怎麽了解，更遑論佛教之中那些亂七糟的禮儀。
　　但任誰想來，也不會有人砸了如來佛祖的塑像，換成白衣觀音啊！
　　“有問題！”灰嬌喝壹聲，再也顧不得會不會唐突了菩薩，雙手雙腳上亮起銀光，戰靴拳頭頃刻間便準備好。
　　其余三人被她的反應嚇了壹跳，第五萌拔出黑色長弓，凝神戒備。冷月心取出銀色棺槨，重重砸在地上，巨大的棺材就立在觀音菩薩面前，看起來十分突兀。
　　桃夭夭沒有帶刀，只能擺出壹個拳擊的架勢裝裝樣子，同時不解地問著：“有什麽問題？”
　　灰剛要回答，面色卻忽然壹變。
　　從觀音塑像的背後，傳來了壹陣腳步聲。
　　幾人都聽聞到有人進來，連忙看去。
　　從觀音像的背後，走出壹個面如冠玉的年輕僧人，容貌俊朗，氣質儒雅。和同樣是僧人的滅霸相比，無論容貌氣質，都是雲泥之別。
　　灰忽然晃了神她覺得這個年輕僧人和當初陪自己玩耍的小和尚，很像很像。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