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拼命三郎

　　然而，成人和孩子的差距太大了，尤其是壹個比男人還強悍的女人，和壹個不到九歲，長期吃不飽飯的男孩相比。
　　黑五郎悶不作聲，只知道將雨點般的拳頭往侯氏臉上砸，雖然打得侯氏披頭散發、鼻青臉腫，但終究造不成什麽傷害。她壹定下神，就猛地兩手壹推，正推在五郎的肚子上，把他直挺挺掀翻，後腦磕在地上，壹下昏厥過去。
　　侯氏剛要爬起來，就看到血灌瞳仁的陳三郎，拎著壹塊壘竈臺的磚頭，目光冰冷的站在面前。
　　“妳住手……”侯氏失聲尖叫。
　　“住妳妹呀，妳怎麽不住手！”陳三郎罵壹聲，便舉起磚頭，猛地朝著侯氏的臉拍下去。雖然是土坯磚，但這壹下拍到臉上，絕對要變成大醬缸的。
　　侯氏下意識舉起雙臂，剛擋在面前，磚頭便落下來，砰得四分五裂，她的胳膊也完全失去了知覺。陳三郎壹扔碎磚，開始瘋狂的腳踢，他雖然力氣還不如五郎，但知道哪裏最痛——每壹腳全都朝侯氏最柔軟的小腹猛踹！
　　‘啊，啊……’侯氏被打得痛不欲生，在地上翻滾起來，口裏發出淒厲的慘號，連村裏人都能聽見。其實陳三郎那壹聲嘶吼，就已經驚動了工人，他們紛紛放下碗筷，跑過來探看，遠遠就見壹個少年，狀若瘋虎的在踢壹個麻袋片……但走近了才看到，那哪是什麽麻袋片，而是他們的老板娘，陳家大娘子侯氏！
　　“快住手！”雖然都不齒侯氏的為人，但哪能視若無睹，長工們大聲喝止，加快腳步跑過來。
　　擡頭看了那些人壹眼，陳三郎面無表情的壹縱身，將全身力量都加諸於膝蓋上，重重砸在侯氏的後背上，便聽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喀嚓斷骨聲，侯氏不似人聲的高亢慘叫，壹下子昏厥過去。
　　下壹刻，陳三郎被雇工們掀翻在地，緊緊壓住，他卻使勁昂著頭，看向兩個弟弟，嘶聲大叫道：“讓我看看他們，讓我看看他們”……雇工們面面相覷，還是魯大叔說：“怕啥，他個小孩子還能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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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山青水秀、四季常綠，為蜀人提供了無比優越的生存條件，而蜀人也懷著對此鄉此土的熱愛，去構築自己的理想家園。在川西平原上，人與自然的和諧隨處可見，徜徉其間，便如走在壹幅美妙的水墨畫中。
　　坐落在青神縣城外的石灣村，不過是這幅壯麗山水畫中的壹角，卻絲毫不給整幅畫卷減色。便見它在青山綠水之間，因山就勢建造，屋舍層層疊疊，掩映於近千株濃蔭蒼宇的百年古榕下。
　　村裏的建築，大都為小青瓦屋面，‘木穿逗’結構的二層吊腳樓，竹編夾泥白灰粉墻。白灰墻夾成的閭巷間，是沖刷幹凈的石板路……無不訴說著石灣村的富足安逸。
　　村裏的首戶，是壹處規模不大但外有石雕柱礎、粉墻黛瓦，內裏是鏤空木雕的花門窗格扇的四合院。這裏曾是人人稱羨的陳家，但那已經是過去時，現在人們路過陳家，聽到裏面傳來淒慘的呼痛聲，都會說壹聲：‘活該！’
　　“哎呦呦，痛死我的娘了……”呼痛聲自然是侯氏發出，她躺在床上，渾身包得像個粽子。她是被橫著擡回來的，請先生過來壹看，發現雙臂骨裂、肋骨斷了三根……那給村裏人看了壹輩子病的老先生，直說她太走運了，竟然沒傷到臟器，否則肯定是九死壹生，哪還有力氣在這裏大呼小叫？
　　至於別處，陳三郎的力氣太小，沒有對她造成有效傷害。
　　雖然逃過壹死，但活罪壹樣難受，她雙臂上了夾板，又被叮囑必須臥床壹月。可就算紋絲不動的躺在那裏，每壹下呼吸都會扯動受傷的肋骨，還是壹樣痛不欲生。就這樣她的嘴還不閑著，先是咒罵陳三郎，接著擴大到小叔全家，最後直接把陳家的八輩祖宗罵了個遍。
　　這讓壹直愁眉苦臉坐在邊上的陳家老大陳希世，終於忍不住道：“早就說妳，凡事不要太絕，否則會遭報應的，妳總是不聽，這下好了吧……”
　　“妳這個殺千刀的，哎呦呦……”壹聽丈夫這樣說，侯氏登時狼眉豎眼道：“攛掇著我做惡人，現在卻又來賣乖，看我好了怎麽收拾妳！”
　　“好好，我不說妳。”陳希世縮縮脖子道：“那現在怎生是好，都是壹家人，總不會真要對簿公堂吧？”
　　“定要送官，我恨不得殺了那小畜生！”侯氏面現狠厲道：“他險些就結果了我，絕不能饒過他！”
　　“送官？”陳希世嘆口氣道：“大郎眼看就要應試，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怕甚？我是苦主！”侯氏絲絲吸著氣道：“妳把我擡到縣衙去，大令壹見我這慘狀，定會重判那小畜生！”
　　“糊塗。”陳希世大搖其頭道：“妳這樣貌確是夠慘，可兇手卻是個十歲的孩子，大令肯定要究其來龍去脈的！”
　　“究就究，難道我這嬸娘，還管教不得侄兒？”侯氏滿不在乎道。
　　“妳也知道自己是嬸娘。”陳希世皺眉道：“哪有妳這樣虐待侄兒的？傳出去的話，我陳家還有何臉面可言？”人對自己的風評，總是後知後覺，陳老大不知道，自家今春的所作所為，已經把老陳家的臉丟光了，還以為自己名聲很不錯呢。
　　“陳小乙，妳也忒不害臊了！”聽他把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侯氏不讓了，她嗷嗷叫道：“莫非當初妳不同意我要分家？還是妳不知道，我將那仨崽子攆到炭場去？！”
　　“我……”陳希世老臉漲紅道：“我以為是做做樣子，沒想到會如此過分。”
　　“我怎麽過分了，妳哪只眼看我過分了？”侯氏不依不饒道。
　　“要是不過分，壹個十歲孩子，怎麽可能……”陳希世看看侯氏的慘狀，沒說後半句。
　　侯氏卻明白了，這下不讓了，嗷嗷潑天的哭號道：“我怎倒了八輩子黴，嫁了妳這麽個刀切豆腐兩面光！光想著拿我當馬桶，完事嫌臭躲壹邊！”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便知道除了顧著之外，沒有受到別的傷害。
　　要不是陳三郎，用全身力氣壓斷她的肋骨，陳氏肯定要下地跟她幹壹架的。
　　饒是不能下地，她汙言穢語傾瀉而下，也讓陳希世招架不住，連忙討饒道：“好吧好吧，妳想報官，咱們就報官！”
　　“這還差不多……”侯氏這才漸漸止住罵。
　　“但是，妳可得有計較，就算大令依法把三郎判了，縣裏對我倆肯定惡評如潮。到時候大郎應試，我們分家，可都是縣裏做主啊！”陳希世加重語氣道。
　　侯氏這次聽進去了，她壹邊哎呦呦地叫著，壹邊心裏盤算，盤算來盤算去，這似乎都是件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但她心裏那口氣憋著，不可能罷休的，惡狠狠道：“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自然不會。”陳希世聽了，知道她開始動搖，便趁熱打鐵道：“妳須知道，只要我們不告官，便可得主動。”
　　“怎麽講？”侯氏瞪大眼睛道。
　　“‘卑幼毆尊長’可是重罪，對於這種大逆不道之徒，不論情由，都要刺配充軍的。”陳希世捏著老鼠胡子，陰測測道：“等老二回來，正好以此要挾他，按我們的心意分家！”歸根結底，他沒興趣給侯氏出氣，甚至覺著這婆娘挨頓暴揍也好。他感興趣的，是自己能分得全部家產！
　　“這樣啊……”要不怎麽說，‘不是壹家人不進壹家門’，侯氏也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主，聽丈夫這樣壹說，便不再嚷著要報官，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謀奪家產上。她不禁擔心：“萬壹，要是小叔不管那小崽子怎麽辦？”
　　‘妳當他是妳啊……’陳希世撇她壹眼，淡淡道：“不會的，他幹不出那種事兒。”
　　“難說，人在錢上，六親不認。”侯氏以己之心度人之腹道：“小叔那種窮措大，能舍得麽？”
　　“那麽我們也豁出去了，對簿公堂！”陳希世冷冷道：“他要是舍不得家產，就得舍了兒子！”
　　陳希世對二弟的怨念，壹點不比他老婆少，從他記事起，父母關註的目光，就凝聚在二弟身上，他這個老大卻成了可有可無的壹個。這讓他倍感不公，壓抑多年。眼下雙親過世，正是他報復二弟的時候，所以才會攛掇侯氏搞風搞雨。只是沒想到，這蠢女人，竟然和個孩子打起來了，而且還被大成這樣。
　　不過這樣也好，終於能釀壹杯苦酒，讓二弟嘗壹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