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壹群自以為是的人

　　比起占地龐大，陳設奢華的高陽王府，彭城王府的規模要小得多，也樸素得多。可能是某些人的想法不太壹樣吧。
　　比如說高陽王元雍，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能當皇帝，也根本不往那方面去想。所以，名望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是累贅。
　　美食，美色，奢華，這才是他追求的。不求帝王般的權力，但求帝王般的享受。
　　而彭城王壹脈，明顯心思比較多，比起高陽王與天子壹脈的人親密無間，毫無防範，彭城王壹脈甚至可以說跟天子壹脈有著血海深仇。
　　老壹代的彭城王元勰，就是宣武帝親手送上斷頭臺的！至於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不外乎權力傾軋。
　　想到這裏，劉益守似乎對高陽王元雍這個人的印象有所改觀。畢竟，能跟宣武帝談笑風生，關系好到如同壹家人毫無防範。
　　這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啊！
　　“跟我壹起進去啊，妳在想什麽呢？放心，我已經跟元姐姐說好了，還說妳也會來，她也同意了。”
　　萌妹子馮淑鳶顯然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訓。
　　劉益守微微點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不安，大概，是事情太過於順利了吧。
　　自己何德何能？說難聽點，就是個出身來歷都是謎團的“泥腿子”。而世家，特別是如彭城王壹脈這種頂級勛貴，壹向都是眼高於頂的。
　　哪怕他們“好男色”，起碼也得見過自己以後，才會讓自己進去吧？哪裏有馮娘子招呼壹聲，就帶個男人進府的？
　　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來都來了，不跟彭城王見上壹面，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打道回府的。
　　“嗯，也是該進去了。”
　　……
　　黃河北岸，孟津渡口。這裏屯紮著北魏帝國最精銳的壹支武裝力量，人數雖然僅僅萬人，卻足以逆轉乾坤，乃是各方都要拉攏的力量。
　　帥帳內，皮膚異常白皙，容貌俊美的中年主帥，正壹臉深思的看著手中的血書。賀拔嶽垂手站立，低頭看地壹言不發。
　　“此人名叫劉益守？”
　　說話的這位主帥正是爾朱榮，北秀容契胡部首領！近兩年來聲名鵲起的那壹位！
　　由於“名聲在外”，劉益守印象裏，爾朱榮應該是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胡須濃密到可以當刷子，徒手撕裂虎豹那種。
　　但實際上，爾朱榮的賣相非常儒雅。呃，儒可能擡舉他了，但是“雅”這壹點完全沒問題。
　　平日裏，爾朱榮的言行也是非常文雅的，幾乎不會去親手殺人。當然，都是手下代勞。比起粗鄙的六鎮部曲，爾朱榮看起來更像是個“文明人”。
　　天子的血書，在爾朱榮看來全是廢話，沒有壹點實際意義，忽悠那些關隘守將而已。
　　倒是劉益守這個人有點意思，思路清奇，甚至可以說是給自己指了條明路。
　　“回稟都督，確實如此。此人才智卓絕，不可小覷。”
　　畢竟沒有實際戰績，賀拔嶽也不好幫劉益守吹噓，只好說了些套話。
　　爾朱榮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主要是賀拔嶽那句“太後必殺天子”，打動了他。天子是活人，還是已經死了，這對他來說，有著雲泥之別。
　　如果活著，那就要小心翼翼的，絕不能輕舉妄動。但是如果天子已經駕崩，只需要壹句“調查天子死因”，就能號召起壹大批人，最後兵臨洛陽。
　　正在這時，壹個傳令兵進來，看到賀拔嶽在，用眼神請示爾朱榮。
　　“說吧，但講無妨。”
　　“回稟都督，斥候回報，洛陽全城縞素，應該是天子駕崩了！”
　　哈？
　　石破天驚！
　　爾朱榮和賀拔嶽壹同呆住了，倒吸壹口涼氣！
　　沒想到劉益守那個烏鴉嘴，壹天前說的事情，壹天後就應驗了。爾朱榮擺擺手，傳令兵跟親兵壹同退出了帥帳。
　　“他還說了什麽沒？”
　　爾朱榮現在對劉益守產生了極大興趣，這壹人的智謀，不亞於千軍萬馬！
　　“回都督，他說在洛陽辦壹點事情，等事情辦完，大都督就可以帶著大軍入主洛陽了！”
　　賀拔嶽把劉益守說過的話，稍微往前走了壹兩步。劉益守只是說他們可以入主河陽，可不是說入主洛陽！
　　可能賀拔嶽覺得以劉益守的本事，再加上爾朱榮麾下精銳大軍的威力，入主洛陽大概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如此甚好，真是瞌睡的時候來了枕頭。行了，妳下去吧，劉益守如果到了大營，妳就讓他直接來找我。這個人以後就跟著我了。”
　　爾朱榮壹句話，就將劉益守本來的序列，調動到了自己身邊！
　　賀拔嶽傻眼了，他好不容易找了個人才，爾朱榮就這麽招呼都不打，直接搶了？妳特麽做事也講點先來後到啊！
　　“喏，卑職告退。”
　　賀拔嶽拱手而退，心中充滿了憤恨。
　　爾朱榮大軍的核心是契胡部，在戰鬥過程中，陸續收編了不少六鎮力量。但是，契胡部就是契胡部，他們跟六鎮的人馬，是沒什麽歷史淵源的。
　　相反，契胡部跟元氏的關系，反而比跟六鎮關系更近些。這也是為什麽爾朱榮可以當元詡的嶽父，為什麽歷史上高歡可以那麽容易就捏合六鎮的力量來跟爾朱部對抗。
　　因為他們從來就不是壹夥人！
　　現在爾朱榮要把劉益守調到自己身邊，相當於是把某個人才從六鎮的武川鎮搶奪到契胡部來，雖然他們的軍營是在壹起的，但這絕對是兩個不同的團體。
　　為了人才，爾朱榮居然都不顧自己吃相難看，賀拔嶽也是感慨劉益守魅力強大。跑車壹般的頭腦，確實是可以對只懂得帶兵打仗的爾朱榮，予以極大支持！
　　果然，世道雖然亂，但對於真正的人才，大家都是識貨的。
　　賀拔嶽有點後悔當初沒有下大力氣拉攏劉益守了，只是，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吃。
　　……
　　某個會客的偏廳內，壹位年輕的少婦，發髻高高盤起，坐在劉益守對面。
　　此女名叫元季瑤，彭城王府家中排行老二，已經嫁人。夫君是隴西李氏出身的李彧，可以說是強強聯合。
　　馮娘子的小心思，幾乎是壹覽無余。因為劉益守面前這位少婦，很顯然是他的個人魅力無論如何也“拉不動”的。
　　從此女眉眼中不露聲色的春意看，夫妻生活應該挺不錯的，畢竟李彧是出了名的壯士，頗有武藝。她實在是犯不著為了壹個帥哥，就暗送秋波。
　　“小郎君真是俊俏呢，不知道找我弟，有什麽事情要談呢。”
　　元季瑤抿了壹口酒，慢悠悠的問道。
　　“壹件很緊急的事情，還請務必讓在下見到能主事的人！”
　　劉益守沈聲說道，他已經察覺到對方的態度有些不對勁，只是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什麽。桌上的小菜和酒水，他動都沒動過。
　　“哎呀，真是不巧了呢，我家王爺，哦，就是我兄長元劭，他不在府裏呢。”
　　元季瑤說話的語速很慢，很是漫不經心，總讓人心裏覺得有什麽不舒服。
　　壹會說弟弟，壹會說兄長……劉益守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小郎君還有什麽要說的麽，沒有的話，那我就讓家奴送妳出府了。馮家小妹今夜就在王府過夜，不需要小郎君操心了。”
　　元季瑤笑著說道，只是這笑容怎麽看怎麽有點假。
　　“可以啊，那我先去跟馮娘子告個別。”
　　劉益守也笑著說道，這笑容已經不是假了，而是活生生的皮笑肉不笑！
　　“呃，這有點不妥當吧，畢竟妳也不是馮娘子什麽人，我們沒有必要聽妳的。”
　　元季瑤的臉迅速就冷了下來，翻臉比翻書還快，眼神閃過壹絲驚慌。
　　劉益守抓起手邊的酒壺，朝著桌上壹砸，幾乎是壹瞬間，屋子裏都彌漫著令人沈醉的酒香。
　　“妳！”
　　劉益守將邊緣銳利的酒壺陶片抵在元季瑤的脖子上，冷冷說道：“帶路！我現在就要帶馮娘子走！”
　　“這件事與妳無關，今夜之後，馮娘子就是我們彭城王府的人，這對她來說沒有損失。但是妳挾持我，小命就會不保，而且對事情沒有任何影響，請妳不要自誤！”
　　元季瑤的態度依舊是非常強硬。
　　而且她並沒有說錯什麽。
　　“我不想重復說過的話，帶路！”
　　陶片劃開了元季瑤脖子上白皙的肌膚，留下壹道淡淡的血痕。
　　“聽我說，我們王府不是沒有美人，甚至是還未被男人碰過的美人，每壹個都比馮娘子好看。我可以送兩個給妳！
　　我們王府不缺錢，妳要多少都可以給妳，這件事與妳無關，亦是不會要馮娘子的命，說不定她以後還會感謝我們。”
　　“話說三遍淡如水！帶路！”
　　劉益守抄起桌上另外壹塊碎陶片，直接紮入元季瑤的胳膊，頓時血流如註！
　　這下元季瑤終於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油鹽不進了。她硬是咬緊牙關沒有叫嚷，只要弟弟把“事情”辦了，自己受點罪算什麽呢。
　　正在這時，偏廳大門“啪”的壹聲被推開，壹個氣喘籲籲的少女，扶著門，胸膛劇烈起伏，有些驚訝的看著被劉益守挾持的元季瑤。
　　“放開二姐，我來替她。她流血了，要治傷。”
　　這位少女指著劉益守，義正言辭的說道。
　　此女眼若晨星，玲瓏膩鼻，膚若白雪，朱唇壹點更似雪中壹點紅梅孤傲妖冶，簡直活脫脫壹個從錦畫中走出的人間仙子。
　　只是她的氣質有點冷傲，看上去不太容易接近。
　　除了那雙能玩十年的腿，馮萌妹的容姿，在各方面被此女完爆。
　　這大概就是對方口中那個“很不好相處”的元莒犁了。
　　“妳是元莒犁？”
　　劉益守好奇問道。
　　“誒？妳知道我？”
　　那位仙子壹般的美人壹臉錯楞道。
　　看到妳的模樣，就知道為什麽馮小娘防妳如同防賊了。劉益守心中暗暗吐槽，這壹位肯定是家中最美寵妾生的庶女。
　　因為元季瑤是嫡女，從相貌看，差了元莒犁壹大截，肯定是母親都完敗，才會遺傳到下壹代。
　　“妳是家中庶女？”
　　“這妳都知道？”
　　元莒犁心中暗暗不爽，馮淑鳶這個大嘴巴，到底說了多少她的事情啊！
　　她乖乖的替換了受傷的元季瑤，後者迅速的跑路，大概是去叫人了。
　　“帶路吧，晚了妳那位好姐妹要失身於妳弟弟了。這事說平常也平常，但妳們會惹怒壹個不該惹怒的人。”
　　劉益守摟著元莒犁的腰，將鋒利的陶片抵在對方脖子上。
　　“惹怒誰？”
　　“惹怒我。”
　　“如果惹怒妳會怎樣？”元莒犁感覺此人說話有些好笑。
　　“如果有人惹怒我，那麽他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在去死的路上。”劉益守毫不客氣的威（吹）脅（牛）道。
　　女孩身上傳來誘人的香氣，別誤會，不是女人的味道，而是不知名的濃郁花香。有可能是來自於西域的香料，看她頭發還沒幹，之前應該是正在沐浴。
　　“我說，妳不用這麽壹本正經吧，妳看不出來我是站誰這邊的麽？”
　　元莒犁氣得直發抖。
　　她在心中祈禱，劉益守的爪子，千萬別碰自己肚子前面的那根腰帶，千萬別出什麽亂子，千萬別拉開。
　　這是出浴的袍子，腰帶壹拉，整個都會滑落，她就壹絲不掛的暴露在別人面前了。
　　“帶路吧。”
　　劉益守催促道，只見元莒犁遞給他壹把金色刀鞘的匕首。都做戲做全套了，那麽把陶片換成匕首，也是很正常的吧？
　　“拿把刀抵著，像壹點。”
　　元莒犁也是被氣到了。
　　自己正在沐浴，聽人說馮娘子來看自己了，她開開心心的跑過來，結果就看到有人挾持二姐……更那啥的是，自己的某個弟弟，似乎對馮娘子起了不軌之心。
　　兩人略有些狼狽的來到壹間廂房跟前，門都沒關嚴實。他們湊到門縫裏，就看到有個年輕男子看著床上陷入昏迷的馮萌妹，抱起雙臂在說話。
　　“馮娘子呢，來找我姐姐元莒犁，可是沒找到，於是呢，她就隨便找了個房間休息。
　　可誰知道呢，她找到的房間，是我的妾室的房間。
　　然後今天我喝了很多酒，天旋地轉的，不知道在哪裏，就直接躺床上了。
　　後來我想起是妾室的房間，床上又有個女人，我就脫光了她的衣服直接睡了她。
　　雖然那時候我發現睡錯了人，因為我的妾室早已不是處子，但這個女人是。然而她緊緊的抱著我，我掙脫不開，所以將錯就錯，我們壹夜魚水之歡。
　　第二天早上，我才發現這個女人是馮娘子。
　　不過我是正人君子，那肯定不能睡過了就不管不顧，我要對她負責，所以她就會成為我的夫人。嗯，事情就是這樣子。
　　可以開始辦事了。”
　　那個年輕人自言自語了壹番，把整件事都“補圓了”。門外的劉益守跟元莒犁兩人面面相覷，壹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此人才好。
　　“他無恥的樣子，很有我年輕時的風範。”
　　劉益守搖頭嘆息道。
　　“賊人在此，給我拿下！”
　　正當二人偷窺得起勁的時候，元季瑤捂著受傷的胳膊，帶著壹隊手持弓箭的家奴，將劉益守和他挾持的元莒犁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