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上船

　　王家人興奮的壹宿沒睡安生，翌日天剛亮，便起來收拾行裝。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因為王六仍然不相信大聰的話，所以還沒下決心徹底搬家。只打包了衣裳被褥、鍋碗瓢盆，還有僅剩的壹點口糧。桌椅板凳、破櫃爛箱都沒帶，預備著情況不好再回來。
　　要是按照王六的本意，今天就該自己壹個人，跟著遲大聰去探探風，吃準了深淺再全家出動不遲。
　　可遲大聰告訴他們上船便管飯，就算去了看看不願留下，也不會讓妳把飯錢補上。就沖這壹條，他也沒法攔著家裏人不讓去。
　　剛剛收拾停當，外頭大聰就來叫出發了。
　　“聽見了。”王六悶聲應壹下，他兩個兒子已經推門沖出去，死死貼上大聰了。
　　王六又是壹陣郁悶，不過看到遲大聰確實帶著爹娘兄妹，全家壹個都沒少的上路，他總算稍稍安心壹些。
　　待到妹妹扶著老爹出來，王六掏出根從碼頭撿回來的麻繩，把自家的門牢牢綁住。
　　遲大聰又想嘲諷他兩句，但壹想還是正事兒要緊，就沒再刺激他。
　　這時候，左鄰右舍又有好幾戶人家，也從窩棚裏出來。
　　“去啊？”
　　“也去啊？”
　　“壹起壹起。”
　　大家尷尬而不失客氣的打著招呼，壹起出了侉子窩。
　　通往關鎮的小道上，攜家帶口的人越來越多，很快便形成了壹條首尾相接的人龍。
　　這讓王老漢安心之余，又十分奇怪，小聲問大聰道：“大聰，這些都是去的？”
　　“可不。”遲大聰點頭道：“今天咱們是第壹波，明天後天還有船來接人呢。”
　　“這麽多人要搬家，俺咋壹點動靜都沒聽到呢？”王老漢吃驚問道。
　　“嗨，這有啥稀奇的？”遲大聰笑笑道：“地都是先到先得，去晚了只能種人家挑剩下的。誰都想先由著自己挑，當然不會像俺壹樣，非拉著鄰居壹起了。”
　　“大聰仁義啊！”王老漢感佩的贊壹聲，就連害羞的王八妹，都偷偷瞥了壹眼平日裏不怎麽起眼的大聰。
　　“大聰仁義啊！”誰知非但老王家，好幾戶鄰居也在這樣誇他，把個遲大聰得意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王六見狀卻愈發警惕，他總覺著遲大聰過於殷勤了。說書先生常言‘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王六對此深信不疑。
　　當然，自家窮的叮當響，對方肯定不是圖財，那就是貪圖他家的人了。
　　在他看來，遲大聰怕是看上自己老婆了。
　　好吧，自己還有個妹妹，可她才十三歲！這個三十歲的老光棍，要是敢打八妹的主意，就更禽獸不如了！
　　所以他才會壹直，像防賊壹樣防著這廝，本能的想跟他保持社交距離。
　　哎，可壹家老小餓著肚子，只能明知山有綠、偏向綠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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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著沈重的心情，王六來到滸墅關碼頭，他平日也是在這裏扛活的。
　　他使勁拉壹拉頭上的破氈帽，唯恐被工頭認出自己，過兩天還怎麽有臉回來？
　　好在昆開司在碼頭上，用蘆席和竹竿專門隔出來壹塊空地，作為預備農工登記候船的區域。
　　遲大聰把他們帶進蘆棚後，便讓他們老實在原地等候……他這話不只對王六壹家，還說給另外幾戶鄰居。並且反復叮囑他們，千萬不要被任何人領走，壹定要等自己回來。
　　遲大聰又朝他爹他哥遞個眼色，這才壹步三回頭的走向不遠處的登記桌。
　　“勞駕，俺帶了六戶來！”遲大聰緊張的稟報桌後的管事。
　　“妳是去年就報名的？”管事的頭也不擡問道：“分哪個場去了？”
　　“哎哎。”遲大聰點頭連連道：“俺叫遲大聰，俺分到幺七農場了。”
　　“嗯。”管事的搓搓手，翻開手邊厚厚的冊簿，翻到編號17場的那頁，然後找到了這個名字。
　　“帶上來吧。”管事道。
　　“管事的，這個……”遲大聰搓了搓手指頭，迫不及待問道。不為了那壹戶壹兩銀子的重賞，他至於壹趟趟往王六家跑嗎？
　　“急什麽？”管事的卻面無表情道：“等落了戶自然會兌現。就是現在給妳，妳好意思當著他們的面兒拿嗎？”
　　“是是。”遲大聰訕訕笑著退下，去招呼王六他們過來。
　　在他離開這段時間，果然有好些人過來，熱情的拉王六去他們農場登記。幸好遲大明和他爹嚴防死守，才沒有被搶了人頭。
　　王六看糊塗了，心說俺們啥時候這麽吃香了？咋都爭著搶著想要俺們加入呢？
　　不過這讓他反而有些安心，總不至於這些人也都打自己老婆註意吧？
　　壹家人稀裏糊塗的跟著遲大聰來到登記桌前，遲大聰便殷勤的介紹起來。
　　“妳閉嘴。”管事的白他壹眼，親自問王六壹家，誰是當家作主的。
　　王老漢說是自己。
　　管事的便問知道來幹啥不？
　　王老漢說，是跟著大聰去昆山種地。
　　管事的又問他是自願去還是被強迫，王老漢說自願。
　　管事的接著問他，家裏幾口人，都來了沒有？
　　王老漢忙答道全家八口，都在這兒了。
　　管事的讓後面的人站遠點兒，起身挨個端詳了壹遍這壹家老少，然後坐回桌子後，有些不太滿意。
　　“妳家人口不少，不過老的老、小的小，整勞力就兩口，能種十畝地？”管事的審視問道。這是昆開司的最低要求。
　　“能，當然能！”王老漢忙拍著胸脯道：“俺壹家都是種地的好手！別說十畝，二十畝也沒問題！”
　　“妳老漢腰廢了吧？”管事的都是牙行經紀出身，眼壹掃就能看出這人中不中用。
　　“俺還種著菜園子咧，下得了地！”王老漢忙逞強道：“再說，俺家二小子和閨女都十四五了，能頂整勞力使了！”
　　為了能讓人家留下，他給倆孩子壹人加了壹歲。
　　管事的看看那對瘦弱的兄妹，頗有些躑躅。
　　他還真不是借機刁難想撈點好處什麽。這些窮侉子身上，也榨不出壹滴油水。而且江南集團對貪汙索賄零容忍，讓‘檢監委’那幫密探知道了，立即開除，永不敘用。
　　其實他們這些管事的，是有預審之責的。除了要排除風險和麻煩外，還要評估這個家庭的產出能力。
　　不怕這家人少，就怕不能下地的拖累多。昆開司也不是開善堂的，不劃算的買賣肯定不會做的。
　　好在王七和八妹也確實不小了，加起來能頂個整勞力了。那管事的終於敵不過壹家人的央求，在冊簿上登記了這壹家人的情況，然後發個竹牌給王老漢道：“拿好了別丟了，上船吧。”
　　王老漢壹家這才松了口氣，心中愈加珍惜這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