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還沒開始呢，怎麽就完事兒了？

　　西暖閣。
　　隆慶皇帝被親信內侍妳壹言我壹語，說得壹陣陣心頭發緊。
　　又是好壹陣沈默，他方艱難萬分地說道：“吏科給事中石星，身在宮中仍行事魯莽，率先出手、挑起事端，當以同罪論處。”
　　“萬歲，言官犯罪，是要加三等處罰的……”滕祥小聲提醒道。
　　“閉嘴。”隆慶瞪他壹眼道：“要了他的命，對妳有什麽好處？”
　　馮保偷偷扯了扯滕祥的袖子，示意他見好就收吧。
　　“是。”滕祥忙縮縮脖子，不敢再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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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關食堂制度源遠流長，可上溯至秦漢，後由唐太宗普及推廣，遂為定制。所謂‘京百司至於天下郡府，有曹署者，則有公廚’，即便對官員最摳門的朝代也沒有廢止。
　　對，說的就是妳，大萌。
　　內閣公廚設在文淵閣的後罩房。飯菜雖然沒有禦膳那樣極盡豪奢，但在精雅可口上卻略勝壹籌。
　　此時，二十來個受了輕傷和沒受傷的給事中，難得的享受了壹次大學士待遇。
　　他們洗過澡，換穿了幹凈的衣裳，坐在中書舍人和司直郎吃飯的長條桌前，看著端上來的豐盛飯菜，壹時難以下咽。
　　“相公們壹片心意，咱們還是多少用點吧。”直到朱科長帶頭夾了壹片醬瓜。
　　其余言官這才勉強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吃壹口。
　　唔，還真挺香的……
　　又想起早晨沒吃飯。罷了，不跟飯菜計較了。
　　於是下壹刻，言官們便運筷如飛、大口大口對付起眼前的飯菜了。
　　“嗯嗯，這醬瓜腌的不錯。”
　　“嗚嗚，好吃好吃……”
　　“這可是嚴閣老傳下的法子，六必居的醬菜都是跟他學的。”
　　“那我多吃壹碗飯……”
　　言官們正風卷殘雲，吃得不亦樂乎。忽聽文淵閣前，傳來壹聲尖利高亢的聲音：
　　“有上諭！”
　　言官們忙緊吃幾口菜，猛扒幾口飯，這才胡亂抹把嘴，小跑出去聽旨。
　　文淵閣前，大學士和舍人們已經都等在那裏了。
　　張相公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正低聲與李春芳說著話。
　　“快點，就等妳們了。”嚴父陳閣老招呼給事中們按班列好。
　　然後眾人跪地聆聽上諭。
　　“上諭，今察有中官呂用、高相、陶金、許義心懷不忿，輕信左順門打死人不償命之說，聚眾於禁宮埋伏言官。然查遍典籍，未見有此法條，且如今左順門已更名會極門，更不可壹概推之以傳統，必嚴懲以儆效尤！”
　　只聽前來傳旨的孟沖高聲誦讀道：“著司禮監、內官監捉拿審問行兇之人，主犯綁至內廠廷杖六十，發配充軍；從犯杖三十，以觀後效。”
　　言官們聽到這兒，雖然還懵懵的，但感覺氣順了不少。
　　不過，我們飯還沒吃飯，這事兒就畫句號？
　　當然沒有。
　　便聽孟沖故意停頓壹下，然後冷聲宣布道：“吏科給事中石星，身在禁宮仍行事魯莽，率先出手、挑起事端，當以同罪論處！欽此！”
　　傳旨完畢，孟太監咬牙切齒的對眾給事中道：“這下妳們滿意了吧？！”
　　“呃……”給事中們全都目瞪口呆，無所適從。
　　我們還沒開噴……哦不，還沒出招呢，皇帝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此事處理完畢了？
　　‘這是什麽坑爹的新套路啊？’言官們心中狂叫著。
　　尤其是跪在最後的大個子石星，簡直要暈過去了，我幹什麽了？怎麽連我也壹起打啊？
　　哦對，我用鐵砂掌拍飛過壹個人……
　　他呆呆看著自己的右手，然後用左手使勁拍了壹下。
　　我怎麽就管不住這只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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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淵閣前，傳旨太監孟沖等了半天沒動靜，不由皺眉道：“朱科長，妳來接旨！”
　　朱科長心裏那個郁悶，暗道歐陽罵神是不是算好了，今天會有壹劫？所以才借故不來的？
　　正在他無奈伸手之際，卻聽壹名給事中突然大聲道：
　　“未竟法司審判，怎能草率結案？我們要封駁這道上諭！”
　　“咦？”孟沖壹楞，心說這也能駁回？
　　“胡鬧！”卻聽張居正轉過頭來了，呵斥道：“陛下處置宮中的事情，六科有什麽資格封駁？！”
　　“呃……”那給事中壹楞，心說也對哈。六科駁的是下給外廷的詔諭，什麽時候可以封駁，跟外廷沒關系的中旨了？
　　還讓不讓陛下說話了啊？
　　“張相公，妳就看著太監這麽欺負我們嗎？”另壹個給事中悲憤道。
　　“放妳娘的狗臭屁！”氣得孟沖直接沖到他面前，低頭瞪圓了眼睛，腮幫子直哆嗦道：“我們內廷被處置了將近二十人，妳們才壹個，這到底誰欺負誰？！”
　　“是妳們埋伏的！”言官們不管有理無理，從來不會輸了氣勢。
　　“是妳們先動手的！”孟沖也紅著眼，壹副要吃人的樣子。
　　“都住口！”張居正和兩位相公看不下去了，上前呵斥雙方冷靜。
　　然後張居正面無表情的看著眾言官道：“爾等六科給事中，身負維護朝廷法度之責，難道要帶頭抗旨不遵嗎？”
　　好大壹頂帽子扣下來，登時將給事中們壓低了頭。
　　朱科長深深看壹眼石星，暗嘆道，好兄弟，我會給妳燒紙的。
　　然後便雙手接住黃頁，聲嘶力竭道：“臣謹遵上諭！”
　　“帶走！”孟沖壹聲令下。
　　東廠番子便壹擁上前，將那石星五花大綁起來。
　　“多綁幾圈，他是練家子！”孟沖冷哼壹聲。
　　番子們便又在他身上纏了幾圈牛皮繩，加上鐵鎖鐵鏈，綁成個粽子帶走了。
　　給事中們滿心淒淒，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默默跟在後頭，出了文淵閣。
　　張居正面無表情看著言官們失魂落魄而去，然後轉身進了值房。
　　李春芳和陳以勤暗暗豎個大拇指，沒想到眼看就要釀成壹場大亂的事端，讓張相公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擺平了。
　　“厲害，不愧是張江陵。”陳以勤背著手往回走道：“幫陛下捍衛了權威，自己還能不沾因果。讓內廷得到了教訓，卻又覺得可以接受。同樣教訓了言官，還讓他們有苦說不出。”
　　“順道讓言官們，也不會再拿小閣老的事情煩我們了。”李春芳也攏須笑道：“哎，只是這樣壹來，給事中們心裏要憋爆了。”
　　“憋壹憋也好。不能光他們給別人添堵，不許別人也惡心惡心他們吧？”陳以勤兩手壹攤道：“反正跟內閣沒關系，愛氣就氣去吧。”
　　“哈……”李春芳剛要大笑，忽然想到樓前西值房中，還有壹幹傷號。他便趕緊捂住嘴，樣子頗為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