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趁勝追殲
逍遙侯 by 大司空
2019-5-20 19:55
在李家軍向北急行軍,趕去包抄契丹留守部隊的途中,李中易接到了哨探傳來的壹個很不好的消息:行動比較遲緩的折家軍,還沒趕到預定的阻截地點,就被契丹人發現了。目前,折家軍陷入到了與契丹人的正面苦戰之中,局勢岌岌可危。
按照李中易下達的作戰計劃,實際上,並沒有指望折家軍與契丹的騎兵部隊正面對決,只需要從旁牽制,不讓契丹人跑了,也就盡到了盟軍的義務。
現在,折家軍居然和契丹人迎面撞到了壹起,損失肯定小不了!
出乎李中易的意料之外,折從阮得知了折家軍處於劣勢的消息之後,非但沒有催促李中易加快步伐趕去救援,反而溫言相勸:“無咎,大軍已經連續作戰兩場,將士們雖然英勇善戰,卻難免有體力不支之虞。須知,強駑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且歇息壹陣子,等將士們恢復了體力,再趕去增援不遲?”
且不提李中易的想法,壹直跟隨在身側的楊烈等諸位重將們,聽了折老令公的肺腑之言,都不禁大為感佩。
西北老折家,積百年之功,方才積攢了目前的這麽壹點家底,哪怕只損失千余名戰士,也足夠老折家心疼好壹陣子的。
如今,不管折從阮內心深處是怎麽想的,至少,姿態擺得非常之高,高到見慣了生死的楊烈,亦須動容感佩的程度。
“老師,從來沒有讓兄弟拼命,自己卻坐享其成的道理。學生請命率領本部兵馬,強行軍趕去配合最值得珍惜的折家兄弟們,合力圍殲契丹人。”楊烈第壹個站出來,向折從阮明確的表達了,尊重和敬佩之意。
劉賀揚此戰率軍拖住了契丹人,可謂是立下大功壹件,心裏多少有些小得意。不過,李中易並沒有專寵門生楊烈,而是命劉賀揚這個中途入夥的禁軍將領,獨立率軍出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對於李中易海納百川的用人之道,劉賀揚不僅感佩之至,更覺得在李家軍之中,混得非常有盼頭。
“老都監,末將亦請命,願和楊白行壹道,同去助友殲敵。”劉賀揚對李中易的新式稱謂,幾欲亮瞎眾人之眼。
李中易任羽林右衛都監,這已是五年多之前的老黃歷,很多人的腦子只怕壹時間都難以轉過彎來。
此時,劉賀揚冷不丁端出老都監這個比較生猛的稱呼,顯然是想告訴眾人:我姓劉的,也是跟著李大帥風裏來雨裏去,共赴過血海殺陣的心腹老部下。
李中易擺了擺手,含笑道:“都別爭了,嶽祖他老人家以金貴之軀,不遠千裏相助於我等,我這個主帥豈能躲在後邊享清福?”
“諸位速去整頓好兵馬,白行率第壹軍先行,我和曉達還有超勇壹塊兒,洪光領著第二軍墊後。”李中易下達了軍令之後,第三軍都指揮使廖山河不禁喜出望外,頻頻搓手,笑逐顏開。
此次北伐以來,楊烈和劉賀揚都撈著了巨大的軍功,唯獨廖山河至今顆粒無收,尚未有進帳,他心裏豈能不急?
廖山河別看長相粗俗,心思卻十分細膩,折家軍和契丹人陷入到了苦戰之中,李中易這個折家的孫女婿,豈能不大大的表現壹番?
這麽壹來,廖山河跟在李中易的身旁,何愁撈不著惡仗打?
對於李中易重視折家的表現,折從阮十分滿意,他撫須含笑,目光柔和的望著李家軍的眾將們,心裏盤算的卻是:經此壹戰後,兩家的友誼不敢說萬古長青,至少幾十年內不會有大問題。
整頓好兵馬之後,李中易下的軍令卻是:重新捆紮好綁腿。
折從阮此前見過李家軍官兵們,每人的雙腿上的都系著綁腿,只是當時他並沒有明白,這有何用。
現在,借著和李中易在壹起的機會,折從阮好奇的問他:“綁腿……”
李中易十分熟悉折從阮的脾氣,他笑著解釋說:“紮上綁腿後,無論是行軍還是登山,兩腿不會因為用力過猛,而酸漲難耐。另外,山林之間,毒物或是蟲子眾多,紮上綁腿也可以防止它們叮咬。假如,兒郎們受了外傷,綁腿還可以拆下來,臨時止血。”
折從阮壹邊仔細的傾聽,壹邊頻頻點頭,李中易對於行軍作戰中的各個細節,考慮得異常之周到細致。
幾乎在剎那間,折從阮秒懂了,難怪,李家軍可以壹直保持著很快的行軍速度,卻幾乎沒人掉隊,綁腿很可能就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之壹。
李二十壹帶著兩營輜重兵,負責看押俘虜,收集物資,整理繳獲的兵甲和戰馬。
前方哨探不斷報回軍情的時候,楊烈已經領兵上路,此時距離上壹場戰鬥,不過半個時辰而已,大軍的集結出發的速度,快得驚人!
再次急行軍上路之後,折從阮發現,李中易的中軍大部隊前進的速度,比剛才趕來圍殲耶律洪光所率殘部的時候,更快了不止兩籌。
“無咎,兒郎們的體力吃得消麽?”折從阮有些擔心,李家軍即使及時的趕到了戰場,卻都給累趴下了。
大暴雨之中,騎在“血殺”背上的李中易,大聲說:“嶽祖且放寬心,我軍日常訓練之時,每五日必全副武裝的強行軍壹百二十裏。”
“全副武裝?”折從阮皺緊白眉,擡手指著距離最近的壹名中軍牙兵,“像這樣麽?”
李中易順著折從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見是自己的親信牙兵李三十,李三十身穿氈衣,頭戴氈帽,肩背強弓,腰挎兩只箭囊,還背了壹只碩大的行軍皮背囊。
“是的,壹應作戰所需的物件,都必須背上日行壹百二十裏,這便是滿負荷強行軍。”李中易自從掌軍以來,始終把提高步軍的機動力,當作是頭等大事來抓,並形成了壹整套訓練的詳細大綱。
滿負荷?折從阮再次從李中易的嘴裏,聽到了壹個新鮮的詞匯,隨即,他便明白過來:這壹定是指帶齊所有物資,包括異常沈重的背囊在內。
雨,依然很大,原本駛滑的黃土小路以及田埂,變得更加的泥濘難行。
“轟隆。”天上突然劈下壹個炸雷,就在折從阮仰面望天,有些恍神的工夫,壹名哨探馭馬快速奔到李中易的跟前,附在耳邊小聲稟報了幾句。
“扔掉壹切和戰鬥無關的物件,全體輕裝急行軍。”李中易斷然下達了軍令,折從阮雖然不知道前因,心裏卻十分清楚,契丹人應該就在前面不遠處。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折從阮已經清晰的聽見,契丹人的號角之聲,以及十分熟悉的折家金鼓之聲,還有李家軍特有的尖厲竹哨聲,顯然他們已經十分接近戰場。
喊殺聲,嚎叫聲,以及暴雨砸落地面的轟鳴聲,交織成了壹曲華夏和韃虜之間,決死搏鬥的命運交響樂。
“歇息壹刻鐘,整頓各自的軍械。”距離戰場越來越近,就在折從阮幾乎以為,李中易很可能壹鼓作氣的領兵殺出去的時候,李中易卻下達了原地短暫休息的軍令。
這就對了嘛!折從阮摸著已經濕透了的白須,暗暗點頭不已,不急不躁,頭腦冷靜,這才是大將之風!
大軍暫時休息的當口,李中易也沒閑著,他催馬上前,登上壹個小土坡,登舉起單桶望遠鏡,極目遠眺。
前面就是壹望無際的河北大平原,折家軍的軍旗隱約出現在了北邊,契丹人居然面北朝南擺開了陣勢。
雨實在太大了,站在李中易現在的角度,即使依靠單筒望遠鏡,依然看不清楚整個戰場的真實局勢。
李中易掃視了雨霧中的戰場壹周,並未發現楊烈率領的先頭部隊的蹤影,嗯,白行已成大器!
楊烈率軍先行壹步,卻至今沒有出現在戰場之上,顯然,他是想等待壹個最佳的出擊時機。
至於楊烈為何沒有派人前來稟報他的作戰想法,這涉及到,李中易和楊烈這壹對師徒之間,已經形成的高度吻合的默契問題。
經過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楊烈考慮問題的重點,李中易即使不去問他,也是心中有數。
風發雨急之下,契丹人面對人數大致相當的折家軍時,並沒有占到多少便宜。
草原民族壹直萬分推崇的,按照波次推進的狼群突擊戰術,在瓢潑的大雨之中,失去了屢屢創造出輝煌戰績的顯著效果。
弓無法上弦,就等於是老虎沒了獠牙壹般,使契丹人在面對折家步軍的時候,只能采取縱馬沖鋒,硬撼折家步軍方陣的死辦法。
像獵人壹般,靜靜的埋伏在壹側的楊烈,站在他的角度,整個交戰的情況,大致可見。
也許是情況緊急,楊烈沒有發現折家軍的陣前擺開粗大的拒馬,不過,仔細的觀察過後,楊烈不禁笑了起來:敢情,折家的軍陣之前,布滿了參差不齊的木頭樁子。
這些木頭樁子,顯然是臨時釘進地面,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折家軍的方陣之前。
木頭樁子的前後,遍布著契丹人、折家軍以及戰馬死屍,居然形成了壹道寬約三十丈的天然屏障,嚴重阻礙了契丹人突進的線路。
為了不打草驚蛇,楊烈並沒有貿然派出哨探,把他的方位稟報給李中易。以楊烈對李中易的了解,合圍滯留在中原腹地西北部的,這壹股契丹人,顯然是李家軍當前最大的戰役意圖,根本不需要多做溝通,李中易便會輕易的猜出他的想法。
所以,在折家軍還可以抗得住的時候,楊烈並沒有直接加入戰團,反而遠遠的繞到了契丹人的東面。
洺州地界上,北部和東部皆是平原,非常適合戰馬突擊。南部和西部,則是蜿蜒欺負的太行山余脈。
現在,折家軍在背阻截,楊烈占據了東部的出口,李中易在南邊,也就形成了圍三缺壹的戰役態勢。
洺州附近的地形,李中易早就爛熟於心,即使沒有事先的溝通,他也料定,還沒有參加戰鬥的楊烈,壹定是貓在契丹人的東側。
“傳令劉賀揚,命他立即改道向西,不惜壹切代價,迅速占領黑虎溝的山口,堵住契丹人逃竄的通路。”
如果不是大雨天,嚴重影響了契丹人的戰鬥力,李中易也不會兵分三路,想壹口吞下契丹人。
壹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折從阮,他心裏非常有數,這麽大的雨,契丹人和折家軍,都沒有辦法使用遠程打擊的弓弩。
折家軍雖然沒有配備鋼弦,但是,契丹人也喪失了賴以制勝的法寶:強弓和馬陣的突擊力。
只要,折雲水沒忘記設置拒馬樁,契丹人就算是再強悍,短時間內,也很難擊穿折家軍的步軍方陣。
自從,折從阮率領折家軍傾巢出動之後,他壓根就沒有半分保存實力的想法。
恰好相反,折從阮早就做好了付出慘重代價的心理準備,折、李兩家的關系雖親,卻還缺少緊密盟友的最後壹個環節:血盟。
李中易並沒有馬上下令出兵協助折家軍,站在折從阮的角度,他完全可以理解:圍殲了這壹批契丹人之後,耶律休哥此次率領南侵的勢力,也就被李中易攔腰斬成了兩截。
耶律休哥南下的總兵力,大約在八萬到十萬之間,他本人率領壹萬五千皮室軍,在最南側。
眼前的這壹股三萬多人的契丹人,負責保護耶律休哥歸程的退路,恰好處在壹字長蛇陣的腰部。另外,還有大約四萬人,正在圍攻符太後的娘家,魏王符彥卿的老巢——大名府。
折從阮即使用腳思考,也預想得到,李中易吃掉眼前之敵後,看似出於契丹人的大包圍中,實際上,戰略形勢已經發生了空前的好轉。
歸根到底,折從阮以為,耶律休哥壹直沒把李中易真正的放在眼裏。
假如,耶律休哥采取穩打穩紮的戰術,集中近十萬兵馬,壹字向南平推,李中易所面臨的軍事壓力,將比現在大得多!
如今,合圍之勢即將完成,契丹人卻絲毫沒有察覺,折從阮擡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暗暗感嘆不已:所謂名將的時代,即將變成過去式。
原本異常復雜的兩軍國戰,在李中易的手上,已經被大大的簡化成了,單靠廟算即可決定九成勝負的程度。
這,實在是令人有些難以接受啊,折從阮此時此刻,已經忘掉了剛才勝利的喜悅,反而惆悵滿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