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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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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二十九)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天未明,夜色尚濃,靠近新曹門的壹處大宅的側門已吱呀打開。
  壹個五十上下的老者從門裏緩步而出,面對著空無壹人的小巷,張開雙臂活動筋骨。
  每壹家的司閽雖不壹定是最早起,卻壹定是最早出門。
  “葛公公,您老人家早啊。”
  壹個清亮的聲音劃破了小巷中的寧靜,壹個剛剛十歲出頭的少年剛轉進巷口,就笑容可掬地向老司閽問著好。
  少年斜挎著壹只布包,裏面厚厚壹疊報紙,正是如今城中街巷處時常可見的小報童。
  小報童身上的衣服打著補丁,卻洗得幹幹凈凈。整個人幹凈整潔,笑起來很討人好感。
  葛公公臉上帶著笑,看著也很喜歡這個很懂禮貌的小報童,“石哥啊,今天來得早。”
  “遲了,官人們早上可就沒報看了。”報童小跑著上前,從隨身的布包裏面抽出壹份報紙,笑嘻嘻地遞給了老司閽,“葛公公,這是今天的報紙。”
  “吃過了沒?”
  司閽的這位葛老公公就像往常壹樣,慢悠悠地打著招呼,慢吞吞地接過報紙。
  “吃過了,今天早上的飯有配鹹魚幹,從海州運來的呢。”小報童像是炫耀壹般地說著。
  老司閽悠悠地點著頭,“老頭子小時候可沒這份好事,妳們這些後生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這些報童,每天早上都能在送報點吃上壹頓飽飯,而送過報後的上午,還能在報社開辦的蒙學裏上半天課。
  盡管工錢很低,但不論是報童本人還是他們的父母,都是感恩戴德,京師中幾乎所有人,也都對此交口稱贊。
  “爹娘也要小子記著相公和會首們的好。對了,公公,今天頭版上有社論,”小報童提醒道,從發報點出來時,裏面都在議論紛紛,雖然聽不懂,但總覺得很厲害,畢竟——“署的是韓相公的名諱。”
  “韓相公的社論?”葛司閽立刻就變了顏色,忙就著門前的燈光看了壹眼,登時轉身就竄進了門中,就像耗子過街那樣的壹眨眼就沒了蹤影。
  送報的小童,歪頭看著,嘿嘿地笑。
  這已經不是他今天遇上的第壹個了。
  這邊壹片都是官宅,全都是他負責的人家,每壹家出來拿報紙的家人,都是看了壹眼標題,確認了署名之後,就瘋狂地往門裏飛奔,沒有壹個例外的。
  小報童聽說過,官人家的看門人都要讀書,都得識字,要不然就連門貼都看不明白。
  原來他是半信半疑,今天壹看,原來都是真的,全都能認識字呢。
  想想自己,才認識兩三百個字,報紙上的文章只能跳著讀,完全看不懂意思。
  小報童捏緊了小小的拳頭,打定主意壹定要好好讀書,日後至少能做個好司閽。
  ……
  宗澤醒來的時候,今天的報紙已經擺在了餐桌上。
  稍事梳洗,坐在了餐桌前。
  自從太後病退,又軟禁了天子,議政會議上便暫定了除了朔望,京中的文武百官便不用再上朝。
  對絕大多數朝臣們來說,這是天大的福音,早上能多睡壹陣,尤其是在冬天,五分鐘的睡眠也彌足珍貴。即使對於那些習慣早起的人們來說,也多了許多悠閑的時間。當然,禦街兩旁的早點攤子,則倒閉了不少。
  宗澤端起碗喝了口稀粥,筷子夾著小菜,悠然地打開了報紙。
  下壹刻,嘴裏的稀粥噴了壹桌,宗澤隨手丟下筷子,在妻子的抱怨中壹把抓起了報紙,眼睛瞪得老大。
  “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五季亦不為遠,在唐後之世。”
  差不多跟宗澤同時,京師之中,已有數百、上千人看到了今天的《蹴鞠快報》,有的撞墻,有的磕腳,有的忘掉了牙刷還在嘴裏,有的失足從臺階上摔下,失態的絕不止宗澤壹人。
  曾孝寬放下報紙,若有所思。
  雖沒有指名道姓,但也只是沒有指名道姓。
  “輔弼三朝,聖心頻顧,安享爵祿六十載”,除了文彥博,還會是誰?
  “五季亦不為遠,在唐後之世”,比起夏商,自是離得更近的晚唐、五代,更讓人戒懼。
  “兵為國有,非屬私家。元老謀分兵權,意欲何為?”
  韓岡就這麽潑了壹盆臟水在文彥博身上,據曾孝寬所知,文彥博跟政事堂爭奪的的確是兵權,但絕不是說要像晚唐五代那樣,把趙家的百萬大軍,文家、章家、韓家的這樣分壹分。
  這篇文章,除了給文彥博潑臟水,就還是給文彥博潑臟水。
  構陷元老,韓岡不要臉皮起來,還真是什麽招數都敢用。
  韓岡壹向做事光明正大,突然來了這壹手,還真讓人想不到。
  此文壹出,文彥博與韓岡再無轉圜的可能。更重要的是,文彥博想說章、韓借外敵之力,以固己身,就成了單純的反擊,很難再取信於人了。
  不過,這也是殺敵壹千,自損八百。即使能取信於人,韓岡用此博浪壹椎,文彥博只要辯解說自己只想讓大議會主掌兵權,而韓岡可就得證明政事堂並無私心,說不得真得將兵權讓渡出去。
  今天上午開會,得好好問個清楚,韓岡究竟是什麽打算。
  究竟是見招拆招,還是另有所圖,總不能再讓他繼續雲山霧繞了。
  曾孝寬把報紙壹合,“好了,不用按了。”
  讓跪在身下按摩傷處的婢女離開,輕輕活動了壹下扭傷的左腳,曾孝寬疼著直皺眉頭,腦中卻在想,不知文彥博會不會摔著。
  ……
  文彥博直忙到四更將盡方才睡下。
  八十多歲的老人,卻出奇的精神旺健。從昨日黃昏開始,整個晚上都在籌劃、安排。
  文及甫和文維申也是連夜走家串戶,有官身的他們不用擔心夜中的巡卒攔路。
  本來文彥博還在擔心章惇、韓岡會對外出的他們下黑手,不過看起來兩位宰相還是心有顧忌,不敢在大議會之前做得太難看。
  “這就是他們的缺點了。”文彥博自覺對韓岡和章惇看得很透,睡覺前還對兒子們點評兩位宰相。
  “富家翁做得久了,貧寒時的痞氣都消磨了精光。韓岡、章惇才起家的時候,做事那叫壹個肆無忌憚,反倒是為父,身居廟堂之上,行事就不免束手束腳,遂屢屢被此等小輩欺辱。現在正好顛倒過來了,他們倒是想著把事情都做周全了,但老夫可不會順著他們走。”
  文彥博睡下去的時候,心中穩穩當當。看了眼鐘盤上的指針,吩咐下人道:“三個時辰後再叫我。”
  文彥博在外間的吵鬧中醒來,外面已經大亮,看了眼房內的座鐘,時針離八點還有壹段距離。
  “又出了什麽事?”
  雖說老人睡得少,可若是沒睡足壹定時間,會比熬了通宵還難受。
  文彥博壹陣惱火,自家的兒孫就不能讓自己省點心。但凡有個韓維、韓縝,甚至韓忠彥的水平,也不用自己到了八十歲還要為他們鋪後路。
  “大人,出事了。”
  文及甫和文維申匆匆進來,在文彥博面前慌慌張張。
  “什麽事?!”
  要是手中有拐杖,文彥博現在就想敲上去。
  不過他現在沒有,只能伸手接過文及甫遞過來壹張報紙。
  文彥博就在床上,戴起他的老花鏡,瞇起眼看著兒子點出的文章。
  “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
  看了標題,文彥博就輕輕冷哼了壹聲。
  “這也是給人看的文章?”
  “這也算是進士第九?”
  “這是要給歐九看了,當能笑上門去。”
  “範文正若還在,又要多送壹部論語出去了。”
  文彥博撇著嘴,不屑地評論著這篇文章。
  只是漸漸地,他的嘲諷停止了,神色也越來越專註,嘴角的位置在壹點點向下挪,眉梢則是壹點點向上挑。臉上的陰雲從無到有,越發地濃重起來。
  文及甫、文維申兩兄弟屏聲靜氣,變得更加小心。
  不知是哪壹句最終刺痛了文彥博的內心,就像是引線燒到了盡頭的火藥包,讓他壹下地爆發了出來。
  “荒謬!無恥!胡說八道!”文彥博猛然將報紙壹把扯碎,“好賊子,竟敢如此汙蔑老夫!”
  “大人,息怒,大人!”
  “息怒,老夫哪裏怒了?為父是在笑啊。”文彥博梗起脖子,仰頭哈哈哈地壹陣笑。
  這豈是開心的樣子?
  文維申為父義憤填膺,“韓岡著實無恥,竟然編造謠言來汙蔑大人!”
  “這是什麽快報,就是揭帖!”
  文彥博的壹張老臉陰沈沈的,“謠言止於智者,就是詔獄我也不懼,何況區區揭帖?韓岡這篇文章,也就能騙騙愚民。有幾個朝臣會被他蒙騙?他既然汙我要分家當,我就明說了要把兵權歸入大議會,看看他怎麽說?!”
  “哈,”文彥博又笑了起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他疼還不疼!”
  說是如此說,但笑聲壹收,文彥博依然陰沈著臉,顯而易見的還在耿耿於懷。
  “來人,更衣。”文老國公突然又很不耐煩地叫著,轉眼又看見兒子,更加不耐煩的地斥道,“還不快去備車。”
  文維申弱弱地問道,“大人要去哪裏?”
  “進宮。當著太後的面問壹問章、韓,‘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到底是在說什麽?”
  ……
  韓岡的社論壹出,文彥博的行動就成了京師內外所關註的重點。
  幾乎沒用壹刻鐘,韓鉦就沖進了家中,壹見韓岡,立刻就叫道,“阿爹,文潞公的車子往宮裏去了。”
  韓岡擡起眼,拿著筷子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先坐下來吃飯。”
  韓鉦清醒過來,看看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們,還有母親、姨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頭有湊到了韓岡的身邊,低聲道,“阿爹,文潞公入宮應該是去告狀了,該怎麽辦?”
  韓岡喝了壹口熱湯,都不看兒子壹眼,“先吃飯。”
  “可是……”韓鉦指著外面,還是心有不甘。
  王旖在旁瞪起了眼,筷子往桌上壹拍,“妳爹的話沒聽到?還不坐下來。”
  韓鉦立刻乖乖地坐了下來,低頭大口吃飯。
  王旖反過來又說韓岡,“官人妳也是,把二哥差遣了壹夜未睡,身體怎麽得好?”
  韓岡點著頭,對兒子道,“二哥吃了飯後,就好生休息壹會兒,不用擔心了,妳事情辦得很好。”
  在次子不甘心的視線中,韓岡和妻妾們先壹步吃完,回到後面。
  “官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沒坐下來,王旖就開始發問。
  雲娘倒來茶水,嚴素心端來茶點,周南清出了所有下人,只剩夫婦五口在房中。
  事前,王旖她們不會幹擾韓岡運籌帷幄,不過現在事情已經大體確定了結果,這好奇心也就沒有必要再忍耐了。
  韓岡有些小小的得意:“很簡單啊。文彥博要奪兵權,為夫就拿遼國嚇他,他又會說為夫和章惇勾連遼國,為夫就先壹步說他欲成藩鎮。妳來我往嘛……看看誰的信用更好。”
  爭論的輸贏,不看能否說服對方,而看能不能說服旁觀者。
  韓岡的社論裏面,並非說文彥博要搶奪兵權——壹個要保兵權,壹個要奪兵權,外人看起來就像是兩條狗在搶骨頭。
  韓岡只是說其欲瓜分兵權,貌似情節要輕上壹點,可文章中直接就跟晚唐藩鎮的掛鉤起來,其實根本沒區別,而在百姓們看來,後果也更加嚴重。
  “兵分則政分,政分則國分,以三五州之地,安能拮抗洶洶北虜。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五季亦不為遠,在唐後之世。”周南輕笑道,“這是不是叫做賊咬壹口,入骨三分?”
  “文彥博不會讓,為夫也不會讓,到最後相互妥協的結果,就是分散兵權,各占壹片。這不就是藩鎮?”韓岡壹攤手,“為夫不喜說謊,也不屑說謊。只是事實的結果會變成這樣,就不能叫做說謊了。”
  王旖笑得意味深長起來:“相公苦心積慮,召集元老如今,就是為了今日?”
  “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萬象更新時,當然得先打掃壹番。”
  “但現在把話壹說開,”周南道,“相公要示人以公,可就不能再把持兵權了。”
  王旖也點頭:“肯定要分給大議會。”
  韓岡笑道:“是誰的大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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