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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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六)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足夠久了?”韓岡重復了壹句,然後點點頭,“呂吉甫若是要在河北邊境上做點事,時間的確足夠了。”
  王安石靜靜地看著韓岡。韓岡的話中諷刺意味太重,與以往總是胸有成竹時的態度差了太多。
  “挑起邊釁,只為了讓呂惠卿重回兩府。嶽父,這手筆未免太大了壹點。”
  “不會打起來的。”事到如今,王安石也不用瞞著誰,“官軍打不了,遼人也打不了,呂吉甫也沒考慮過要大打壹場。”
  “對,呂吉甫只是想要做個樣子而已。”韓岡依然是尖酸刻薄的口吻。
  “玉昆,妳失態了。”王安石嘆道。太少見韓岡這般冷嘲熱諷,他的作風壹貫是單刀直入的。
  “當然會失態。”韓岡笑了起來,“這件事上,是嶽父妳錯了。嶽父妳這壹回私心之重,小婿始料未及。在過去,即使是新法中不合人意之處,韓岡也都是認為平章的初衷是好的,但這壹次,完完全全看不到有任何公心。”
  王安石不為所動:“此事無害於國。”
  無害於國?
  韓岡冷笑。
  如果壹切如王安石、呂惠卿所願,烽煙不起,當然對國家無害。可邊境上的沖突依然少不了,軍民傷亡如何能避免?
  但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眼中,那些犧牲,只是單純的數字而已,不過是要付出的成本——在王安石看來,正是於國無害。
  韓岡也不會為此而指責王安石什麽。
  “可在小婿看來,恣意妄為的邊臣,卻是對皇宋的未來不利。”韓岡冷冰冰地說著,“幸好,還有挽回的余地。”
  “想靠那劉舜卿嗎?”王安石反問。
  ……
  劉紹能站在寨門上方,望著黑暗的北方,身後壹名小校低頭恭聲,“都監,知州請都監去州中,有要事商議。”
  劉紹能緩緩回過頭來,打量著這名從州城匆匆趕來的小校。
  “諾。”他應聲。
  用微笑迎上小校驚訝的目光。
  知州劉舜卿要將自己召去州城,究竟所為何事,劉紹能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得到。
  壹旦進了城,沒幾天工夫別想脫身。
  但有些事,劉紹能已經安排下去了,劉舜卿的動作實在是太遲了。
  ……
  “劉舜卿會怎麽做,小婿並不清楚。”韓岡搖頭,“以他的性格,只會去做他該做的,包括禁止屬僚挑起邊釁。或許遲了,或許早了。”
  王安石漠然以對,扭頭看著夜色籠罩下的皇城。
  “當然了,嶽父和呂吉甫也不壹定需要挑起邊釁,只要遼人那邊有些異動就夠了。”
  “何為異動?”王安石頭也不回地問著。
  “十萬大軍叩關可以算,千余騎兵行於界上,同樣也可以算。八千皮室在彼處,為邊事出來壹兩千撐腰,此事年年都有。”
  ……
  “劉紹能還沒到嗎?!”
  劉舜卿在院中來回踱著步子,步伐快而重,偌大的院子,七八步走到墻邊,轉過身,再七八步走到另壹堵墻下。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
  他接到消息的時候太晚了,他實在沒想到劉紹能和他背後的那位大人物會這麽心急。
  “應該快了。”壹名部將低聲回道。
  “快了是多久?!”劉舜卿停住腳,揚眉瞪眼地暴喝道。
  部將連忙說著,“末將已經派人去探,馬上就會有回報!”
  重重地哼了壹聲,劉舜卿再度踱起步子。
  早在兩個月前,便有壹部遼軍進駐涿州各縣,與雄州隔著壹條白溝對峙。
  經過細作確認,來到白溝對面的涿州的皮室軍有八千之多。而細作的回報中還說,他們打聽到其中有壹支是從高麗撤回來的精銳,皆是人馬貫甲的具裝甲騎。
  本來大部分雄州的軍民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等到耶律乙辛稱帝的消息傳來,邊境上加強守衛,壹切便真相大白。
  流言隨即甚囂塵上,如今有謠傳說整個南京道上,總共增加了十萬大軍,耶律乙辛打算篡位稱帝之後,從大宋這邊搶上壹把作為慶賀。
  只是也有消息說,其實南京道沒有更多的兵力。耶律乙辛為了順利稱帝,已經將南京道上的駐軍調去了上京臨潢府去了。這八千皮室軍,只是虛張聲勢。
  南京道是遼國的財賦匯聚之地,也不像其他四京道上,被各大部族占去了大片的土地,幾乎是完完全全屬於大遼朝廷、大遼天子。
  壹直以來,遼國皇帝都通過朝廷派出的文武官員,牢牢地控制了此地。然後通過此地得來的財賦,來控制廣及萬裏的疆域。失去了南京道,遼國三五年間就會分崩離析。
  當年耶律乙辛主控朝政,也是設法先掌握了南京道,由此奠定了弒君篡位的基礎。等到弒君之後,清剿東京道的反對者,耶律乙辛也沒少從南京道調兵。
  相反的謠言,卻都有各自的道理。
  但聽出巡的馬軍回來說,遇上的對面巡卒,跟之前的都不壹樣了。
  過去的幾十年間,雄州邊郡巡邏國界,與遼人的邏卒遇上時,還能打個招呼,說兩句笑話,甚至相互交換點特產。據說還有交情好的,能坐在壹起喝點小酒,壹起罵罵各自的上司的。
  雄州此處塘泊眾多,原本是黃河及其支流破堤之後留下的河塘,在真宗時便加以修築,使之成為阻攔遼軍南下的壹道天險。從真宗開始,直到如今,這樣堤防整修工程始終沒有停止過。可是在壹切都凍結的冬天,越過這壹條塘泊防線,就太容易了。
  壹旦劉紹能挑起邊釁,遼人的大軍隨時可能會殺過來。
  正常的交鋒,劉舜卿絕無二話,拿了朝廷的俸祿,就該好好做事。但為了某個大人物的野心,去與遼軍對壘,未免太冤枉了壹點。
  劉舜卿狠狠地跺著地磚,仿佛那長條形的磚石是劉紹能和他靠山的臉。
  他可從來沒從呂惠卿手上拿過壹文俸祿!
  ……
  “這邊廂呂惠卿大喊著要攻打遼國,討伐逆賊,那邊廂就邊境告急,遼軍準備入寇。”韓岡指著遠處燈火輝映的地方,那裏是不夜的東京城,“人人都會清楚,這必然是呂吉甫私下裏做的手腳。”
  “無害於國。”王安石道。
  “更是查無實據!”韓岡補充道,“即便有實據,也查不出來。”
  “行事豈能畏避人言!”
  “人言士論,呂吉甫豈會在乎?而且結果只會是呂吉甫想要的結果。”韓岡搖頭笑,“嶽父當心知肚明,士論清議之後必定會站在呂吉甫的壹邊。否則嶽父和呂吉甫這般辛苦又是為了什麽?”
  ……
  臨近年節,呂惠卿的妻妾們正在給家裏年幼的子侄和孫輩們準備過年的壓歲錢。
  紅綢袋裝起小小,裏面是幾枚錢幣。數量雖少,卻都是鑄幣局新造的金銀錢。
  呂惠卿輕輕拈起壹枚金錢。
  錢有半兩之重。中無方孔,形似小餅。
  這是韓岡說了很久的模鍛壓制成型的錢幣。
  錢上紋路精細,背面的如意圖樣,正面的元祐元寶字樣,還有外廓上的小齒,都是壹絲不亂。
  小小的金錢,完美得猶如壹件工藝品。而銀錢同樣如此精美。
  要不是聽說鑄幣的模子損壞嚴重,鑄幣局早就將金錢、銀錢推廣出去了。
  現在這樣的金銀錢,尚不能公行於世,只能作為壓勝之用。
  朝廷賜予重臣,而呂惠卿又給了家裏的孩子。
  歲歲年年,都少不了這壹回。
  是的。歲歲年年!
  呂惠卿將金錢丟進裝錢的小簍子中,叮當壹聲脆響。
  歲幣是皇宋立國以來最大的屈辱。
  兄弟之邦只是壹個名分,而歲幣才代表著宋遼兩國之間真正的關系。
  如果有哪位宰臣能夠廢除歲幣,立刻就是天下人心目中的英雄。
  之前就算是擊退了入寇的遼軍,奪占了靈武之地,還在西京道上啃了壹口下來,朝廷也沒有廢除歲幣。
  但這壹回耶律乙辛篡位,給了朝廷最好的借口。
  無論哪位宰輔,都有心借此良機,廢除舊日盟約,不再向遼人提供歲幣。
  而處在河北的呂惠卿,正好有著絕佳的地利。
  只要為此打上壹仗,甚至不要打仗,僅僅是調動了遼軍兵馬叩關,這份功勞就得算在他的頭上。
  那時候,即使是京城中宰輔們都說要廢去歲幣,功勞最後也不會落到他們頭上。
  難道在安全的地方動動嘴皮子,比得上實際臨戰的功勞?只要朝廷不再奉上歲幣,任誰都會說這是呂惠卿擊退遼人的功勞。
  就算打不下壹座城池,甚至大軍未向北越過界河壹步,這功勞都是他呂惠卿的。
  而斷絕了歲幣,遼人會不來嗎?
  本來就不懼遼人入寇,又有了火炮裝備軍中,還擔心擋不住契丹鐵騎嗎?
  他所要做的,只是改變壹下先後次序。
  將朝廷斷絕歲幣激得遼人大動幹戈的事實,說成是因為自己的進攻才結束了恥辱的歲幣。
  只消倒因為果。
  只要先行動手。
  ……
  “成為宰相不過等閑,回到京城更不是難事。”韓岡望著天上,沒有了月光的幹擾,銀河比平日分外清晰,“呂吉甫需要的,嶽父想看到的,是能夠和小婿抗衡的聲名。”
  “非是小婿自大,但如果只從名聲上,呂吉甫的確差得小婿太遠。正常情況下,他永遠也比不上小婿。除非日後有什麽變化,讓小婿身敗名裂。”
  王安石靜靜地聽著,任憑韓岡仿佛自言自語地述說。
  “可這壹回,耶律乙辛給了他壹個機會。耶律乙辛篡位,斷絕歲幣供給是既定事實。可如今呂吉甫壹力主戰,壹旦遼人大軍壓過來,即便僅僅是威嚇也好,呂吉甫只要將之拒之門外,廢除歲幣的功勞卻能全在他壹人身上。啊……還有嶽父。但想必嶽父是不會與呂吉甫爭功的,新學需要呂惠卿。”
  王安石眼皮動了壹下,可沈默依然,並不去評價韓岡說的是對是錯。
  “但有壹點,嶽父和呂吉甫大概弄錯了。”
  韓岡語氣沈了下來,轉身看著王安石,雙瞳映著不遠處的燈火,閃爍如星。
  “遼國皇帝的確需要歲幣。富彥國當年出使遼國,曾經對遼主道,若遼宋通好,皇宋以歲幣贈之,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獲’;如若兩國交兵,再無歲幣,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遼主當然會選擇歲幣。”
  “試問沒錢怎麽使喚人?軍中的神臂弓手,齊射壹次都要記壹份功,有壹份功,就得有壹份賞。遼人也好,武夫也好,忠義之心比不過對財貨的貪欲。有了大宋每年送上的五十萬銀絹,遼主就能收買諸軍、諸部人心,牢牢地控制住國政。”
  “耶律乙辛當年也需要歲幣,作為權臣,最不能丟的就是財權、軍權。沒了歲幣來收買人心,他連三五千兵馬都控制不住。他更不能丟了歲幣,否則連名聲壹並都會丟掉。”
  “可是有壹點,小婿想問壹下嶽父。”韓岡盯著王安石的雙眼,緩緩道:“耶律乙辛,他現在還需要歲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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