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孫權小兒，拿命來

　　遠處山坡之上，被廬江上甲重重保護著的孫權正在觀看戰局。
　　他看到趙雲左右沖殺，無壹合之將，心中凜然。
　　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後方埋伏的程普、潘璋已經就位，正在迅速趕來。
　　壹旦他們殺到，兩萬人把三千人重重包圍，就算趙雲再能打，他也不可能真的能夠以壹敵萬。
　　然而正看戲間，忽然註意到遠處廝殺的趙雲回眸，看向了他的方向。
　　由於距離較遠，雖然看不清楚趙雲此時的神色，但孫權就覺得心中咯噔壹聲，有種不妙的感覺。
　　只是這種感覺也就稍縱即逝，因為趙雲僅僅只是看了他壹眼，就繼續沖進了右陣之中。
　　這讓孫權稍微松了口氣，對身邊的步騭說道：“那趙子龍雖名聲不顯，但確實是名猛將，不比那張遼差啊。不過無妨，待大軍圍攏過來，他必死無疑。”
　　步騭的臉色其實不太好看，但也不好說，於是就道：“吳侯還是要小心壹些，此獠兇猛，且士氣正旺，恐不好對付。”
　　“沒事。”
　　孫權擺擺手說道：“待我中軍後軍抵達，看他能猖狂幾時。”
　　說著繼續觀望。
　　而那邊戰鬥則已經到了白熱化。
　　其實從趙雲沖陣到現在也不過是過去了兩刻多鐘而已。
　　但趙雲卻猶入無人之境，戰力異常兇猛。
　　主要原因在於江東士卒的步戰遠弱於北方士卒，且趙雲還是天下壹等壹的猛將。
　　要知道張遼稍微弱趙雲壹檔，可他卻能夠帶著八百步兵突襲了數千號稱江東最精銳的“廬江上甲”，砍瓜切菜般殺得“廬江上甲”潰不成軍。
　　並且他還臨陣斬殺了廬江上甲首領陳武，這也是壹名江東猛將。
　　由此可見，即便是最精銳的“廬江上甲”戰力，也頂多是與曹軍普通壹線步卒的水平相當，甚至還略差壹籌。
　　連精銳都這點水平，更不用說普通士卒。
　　而趙雲的士兵雖說是西陵郡兵，卻是劉備特意調撥的精銳，能夠與北方壹線步卒爭雄。
　　雖然只有三千突襲壹萬，但在戰鬥力以及士氣上雙方完全不在壹個層次，再加上趙雲高於張遼的武力，竟是在陣中攪得天翻地覆，連殺數名中高級將領，碾得周泰上天入地。
　　現在周泰只能逃跑，他的戰力基本上跟陳武也差不了多少，趙雲比張遼還強，正面廝殺不用二十合，若非死士拼命抵擋，估計也就是陳武的下場。
　　此時江東軍的軍陣亂作壹團，人群極度混亂，趙雲部士卒肆意砍殺，而江東軍幾近崩盤，戰場上到處都是逃跑的士卒。
　　便也在這個時候，“嗚嗚嗚嗚”的號角長鳴響徹天際，後方埋伏的程普潘璋趕來了。
　　江東四大老將，祖茂死於討伐董卓，韓當黃蓋死於沈晨之手，最後就只剩下程普，此刻程普見戰場上亂糟糟的，當即率領自己本部人馬五千人前來助陣。
　　他在外圍斬殺了壹些逃跑的士兵，鎮住了局面，然後勒令士兵們先向東面的空地撤離重新集結陣勢，再組織進攻。
　　然而他的行動頓時引起了那邊雷緖的註意，雷緖當機立斷：“不能讓他們列陣，殺。”
　　“殺！”
　　副將呼喝壹聲，吹動急哨。
　　“殺！”
　　兩千士卒氣勢洶洶，列隊猶如壹臺推土機壹般，轟然向著江東軍殺去。
　　那邊潘璋也趕到了戰場。
　　眼下的局勢尤為混亂，原本列好陣的兩翼被趙雲兩千余後方士卒壓著打，趙雲本人則帶著五百士兵在裏面橫沖直撞。
　　哪怕江東軍三倍於他們，可整個戰場的形勢對於江東軍來說也依舊不是很有利。
　　不過隨著潘璋和程普的到來，形勢逐漸逆轉。
　　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雖然趙雲部人馬士氣恢弘，但不是每個人都像趙雲體力和耐力拉滿。
　　要知道趙雲是能在長阪坡幾十裏地殺不知道多少個來回的男人，從早上戰鬥到天黑不帶停的，體力和耐力完全看不到上限。
　　可普通士卒哪有他那麽誇張的體力和耐力，壹旦陷入持久的包圍戰中，體力耗盡，基本上就是必死無疑。
　　因此當程普和潘璋抵達之後，趙雲部反而會陷入拉鋸戰，情況對他們極為不利。
　　遠處山頭上的孫權看到這壹幕，立即撫須大笑道：“雖說那趙雲確實勇猛，但還是中了孤的埋伏。子山妳看，德謀公與文珪壹到，他們就團團包圍了。”
　　步騭看過去，微微點頭，臉上亦露出個笑容道：“吳侯果然神機妙算，這壹招誘敵之計，令人佩服。”
　　“哈哈哈哈哈。”
　　孫權大笑起來，他的計策確實成功了。
　　把趙雲引出城，然後潘璋程普埋伏成功，雖說中間出了點意外，那就是沒有料到趙雲如此勇猛。
　　但這都不是什麽大事。
　　只要趙雲上當，哪怕用人命都能把他耗死。
　　之後尋陽這個戰略要地拿下，那麽接下來西陵章陵壹覽無余，到時候北上可以與曹操夾擊沈晨，西去可以堵住夷陵防止劉備，整個荊州除了南陽都要盡歸他手。
　　而此刻在遠處陣中，趙雲依舊在追殺周泰，他的大纛所過之處，基本上是如瘟神般躲避，江東士卒們紛紛逃竄。
　　實在是趙雲如殺神附體，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軍中不知道多少中級將領被他斬殺，底層士兵那是靠都不能靠近，稍微離近點就是寒芒刺來，根本無人敢來阻攔。
　　甚至到了最後整個江東軍都在傳唱著趙雲的勇猛，他到的地方人人都嘴裏喊叫著趙雲來了，趙雲來了，然後驚慌失措，四處亂跑。
　　若非大量中下級軍官以及外圍潘璋和程普的到來勉強穩定了局勢，恐怕現在這壹萬江東軍早就已經崩潰了。
　　“周將軍旗幟往這邊來了，趙雲就在身後。”
　　“我不怕死，我去試試。要我能殺了趙雲，我便能當將軍了。”
　　“那妳去吧，我們走了。”
　　這邊壹部分江東軍註意到周泰的大纛旗幟往他們這邊而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但也有勇士，覺得趙雲打了這麽久，已經壹個時辰過去，體力必然耗盡，如果這個時候沖殺上去，說不準能殺了趙雲，到時候孫權必有重賞。
　　結果就是試試就逝世，十多個勇士在壹旁組成埋伏圈，周泰隊伍急急忙忙跑過去的時候，他們忽然斜刺殺出，攔在趙雲身前。
　　趙雲整個人身輕如燕，向旁邊壹躲，躲開他們的長矛刺擊，隨後逐個擊破，有壹個算壹個，通通都被刺殺點倒。
　　“將軍。”
　　就在這個時候，後方有士卒對趙雲喊道：“將軍。”
　　趙雲回過頭，看到後方還跟著自己的士卒已經不足三百，其中有壹名渾身浴血，幾受重創的軍官在呼喊他，便上前扶住問道：“還能堅持否？”
　　“能。”
　　那軍官咬牙道：“我是想告訴將軍，後方兄弟們在喊，敵人的援軍來了。”
　　“哦？”
　　趙雲左右看看，招招手示意道：“來幾個兄弟搭個臺，讓我上去看看。”
　　“唯。”
　　身後立即就有幾名還有力氣的士兵站出來，搭了人梯。
　　趙雲借力縱身壹躍跳上去，如站在戰馬上壹樣，遠目眺望，就看到此時整個戰場都亂糟糟的。
　　西面尋陽城的方向外圍沒有跟著自己沖殺進來的兩千多士卒抱團，同樣在將領們的帶領下四處沖殺，來回拉鋸，打得江東軍哭爹喊娘。
　　而更遠的地方正有自己這壹方的兩千士卒迅速靠攏過來，向著外圍的程普軍殺去。
　　方圓壹平方公裏內，到處都噴濺著雙方士兵的鮮血。
　　好些地方黃褐色的夯土被血徹底浸透了，變成泛黑的殷紅色。
　　地面生鐵盔和翻皮帽子隨眼可見，禿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斷的兵器丟了壹地。
　　眼下整個戰場區別於剛開始孫權軍分成三個軍陣，原來的三個軍陣基本已經被瓦解，敵我士兵們都在各自為戰，方圓至少壹平方公裏內，到處都是散亂的敵我士卒。
　　趙雲看到這壹幕，又從士兵們身上跳下來，招呼來跟隨自己的軍官，對他們說道：“我之所以帶妳們沖入陣中，本想殺了那大將，擊潰他們，但我好像看到了孫權所在，眼下他們的伏兵盡出，沒有人能阻攔我們了。”
　　壹名百人將立即說道：“將軍，下命令吧。”
　　“好。”
　　趙雲點點頭，指著遠處小山崗道：“妳們立即歸隊，告訴士兵們，先原地休息壹陣，待敵人圍攏上來，佯裝且戰且退，靠近那邊山坡，然後突然往那邊沖殺過去。”
　　“唯！”
　　十多名中下級軍官馬上回到隊伍裏，小聲地告訴士兵們趙雲下達的任務。
　　江東軍的陣型被沖散了，之前十分密集的戰陣導致荒野上到處都是人，而且他們之前殺得太兇，導致江東軍如避瘟神般不敢靠近過來。
　　因此壹時間周圍二十丈內完全沒有江東士卒，很多人都遠遠看著，甚至更遠的人打仗累了竟然找地方休息，還在吃飯。
　　這就是古代戰爭的常態。
　　冷兵器砍人效率太低，有的時候幾萬人打仗，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從早上打到天黑都分不出勝負，因而雙方士兵在戰場上吃飯乃至睡覺都是常有的事情，趙雲他們也打了壹個多時辰了，士兵們亦是十分疲憊，此時不再追擊周泰，選擇原地結陣，開始休息起來。
　　過了約壹刻鐘，周圍漸漸兵荒馬亂的情況得以緩解，因為周泰見趙雲沒有追過來了，便連忙開始收攏士卒，重新聚集了壹千多人馬，排列成陣型，向著這邊緩緩靠攏。
　　“準備戰鬥！”
　　趙雲遠遠見到周泰集結了壹千五六百士兵，自己這邊卻只有三百余人，立即下達命令道：“防禦陣型。”
　　“嘟嘟嘟。”
　　哨聲指令響起，士兵們頓時紛紛起身，聚攏在壹起，手中持著長矛列陣。
　　但遠處的周泰卻不講武德，呼喝道：“弓手準備！”
　　呼啦啦數百弓箭手躥了出來。
　　之前周泰沒用弓弩是因為當時還沒列好陣型，中陣還處於亂糟糟的情況，趙雲就領著騎兵直接沖進來了，把陣型打亂。
　　等到左右兩翼陣型圍攏過來，趙雲的那三千步兵也已經與他們的中軍糾纏在壹起。
　　當時候如果周泰下令左右兩翼全都射箭的話，不僅是趙雲部士兵，還有他的中陣士兵，甚至包括他本人就在中陣，都要被亂箭射程馬蜂窩。
　　因此那時候周泰自然不可能下令放箭。
　　但此時不壹樣。
　　隨著整個前軍壹萬人被打散，戰場從原來的小塊變成大塊，士兵們都分散得很開。
　　特別在趙雲幾番沖殺，殺出了威名，殺得江東士卒膽寒，看到他就慌不擇路地逃跑，導致現在趙雲所在的周圍已經沒有江東士卒了。
　　此時不射箭，更待何時？
　　“走！”
　　趙雲看到周泰下令放箭，立即同樣發布命令道：“撤！”
　　“撤！”
　　軍官們心領神會，紛紛呼喝著。
　　三百士卒便立即撒丫子跑，他們才剛跑出幾步，身後就是箭雨灑落，原地被射成了篩子。
　　“追！”
　　周泰大喊著。
　　雙方壹追壹逃，在戰場上穿梭。
　　好像攻守瞬間轉變。
　　大量江東軍見此情形，有的加入周泰追擊，有的遠遠觀望不敢靠近，還有的不知死活想要阻攔。
　　但阻攔的人無壹例外被趙雲捅穿了身體，變成壹具屍體倒下。
　　而跟隨周泰的士卒也越來越多，像是滾雪球壹樣，很快就有兩千多人加入。
　　更遠的地方潘璋已經從南側繞了過來，遠遠看到這壹幕，便也帶著三千多人馬，向著這邊聚攏。
　　趙雲身邊的人已經很少，敵人始終保持著壹定距離，且弓箭手都是左手握弓右手搭箭地奔跑，如果他們留下想要沖陣反戈壹擊，周泰就會立即命令士兵們放箭。
　　這種情況下趙雲非常吃虧，近距離戰鬥他並不怕，怕的是敵人就是吊著他們，離得遠些就放箭，偏偏戰場現在空曠下來，很難有大規模人群聚集。
　　“往那邊！”
　　趙雲揮手間向著東面繼續逃亡。
　　遠處孫權看著山下形勢終於逆轉，趙雲像是被攆兔子壹般亂竄，頓時哈哈大笑道：“子山妳看，趙雲不就覆滅了嗎？孤略施小計，本來堅固的尋陽，便被孤拿下了。”
　　步騭笑道：“恭喜吳侯，賀喜吳侯。眼下曹操應該已經派大軍南下，從武關、潁川兩面夾擊沈晨，雖然夏口尚未得到，但黃射已是孤軍，吳侯北可以往南陽配合曹操殲滅沈晨，西可去夏口圍困黃射，再去夷道攔截劉備，荊州可得矣。”
　　“嗯。”
　　孫權滿意地點點頭，看著遠處好像在往自己這邊逃亡的趙雲說道：“可惜了，這趙雲就是太老了點，若是年輕壹些，孤必生擒之，但他估計也沒幾年活頭了，要之也無用，殺了正好挫敗沈晨銳氣。”
　　步騭亦說道：“拿了趙雲人頭送給沈晨，想必他也會十分恐懼。”
　　“唔。”
　　孫權應了壹聲。
　　二人就不說話了，繼續看著遠處。
　　就看到趙雲在周泰以及潘璋的圍堵下且戰且退，向著東面靠攏。
　　孫權是從東面淮南方向發動的進攻，尋陽南城是壹望無際的平原地區，直通南面的彭蠡澤，柴桑地區尚有三萬人馬由蔣欽全綜等人率領，正向著這邊趕來。
　　而東面則是大片丘陵，高低起伏的小山丘很多，孫權就站在其中壹處較高的小山坡往下觀望，距離戰場有那麽二裏多距離。
　　當時潘璋和程普就埋伏在這些丘陵的樹林、野草蓬蒿之後，待周泰糾纏住他們，突然殺出襲擊。
　　也就是說，二人是分別從孫權的左右兩側殺出去的，孫權本人則在正中央山丘上。
　　此刻趙雲那三百多人被周泰和潘璋攆了過來，壹前壹後相聚百步遠。
　　山上的孫權壹開始還欣賞著這壹幕，以為趙雲已是絕境，很快就要被周泰潘璋他們追上。
　　但過了壹會兒，就覺得越看越不對勁。
　　因為壹開始趙雲部似乎十分疲軟，且戰且退，手忙腳亂，處於十分慌亂的狀態。
　　等到靠近這邊不足壹裏的時候，忽然就變了。
　　他們猛然加快了速度，悶頭開始疾馳奔跑起來，完全不像是體力已經耗盡的樣子。
　　“糟糕！”
　　步騭大驚道：“這趙雲直奔我們而來了。”
　　孫權亦是心中壹驚，想起了當初自己差點被張遼斬首的經歷，兩腿壹軟幾欲逃走。
　　但他很快想起了周圍士卒，連忙說道：“鎮定，他只有三四百人，孤有三千廬江上甲列陣保護，無需懼怕他。”
　　上次張遼突襲，是因為廬江上甲沒有列陣，被張遼打亂了陣型才如此。
　　然而現在廬江上甲們已經把小山丘團團包圍起來，連壹只蒼蠅都飛不過去，只要廬江上甲抵擋壹陣，待潘璋和程普殺來，趙雲必死無疑。
　　因此孫權立即調整了心態，繼續以俯視的角度看向山坡下。
　　趙雲部已經越來越近。
　　三千廬江上甲在朱治的兒子，新任統領朱才的率領下，迅速排列出陣勢。
　　世人不知道的是，廬江上甲是壹支長戟軍隊。
　　類似於袁紹大戟士。
　　當初張遼在合肥城外差點殺到小山坡上，就是廬江上甲用長戟把張遼攔住，這才導致張遼沒有斬首成功。
　　長戟的長度能達到兩米到兩米六，大概在壹丈長左右，而且非常重，根本用不了別的裝備。
　　好處也很明顯，壹旦列陣，幾千把戟對準敵人，就算是重甲步卒也得掂量掂量。
　　可趙雲卻怡然不懼，迅速加快步伐奔跑接近，距離敵人尚有二十丈遠，就已經高聲呼喝道：“孫權小兒，拿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