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陛下辛苦了

　　很多時候，人是不講道理的。
　　至少這在王體乾看來，陛下的親信錦衣衛鬧出事來，出問題的也是掌管東廠的東廠提督魏忠賢。
　　可為啥最後問罪的是我王體乾？
　　陛下難道不知道我王體乾只是掛了壹個掌印之名，壹直都在宮中養老嗎？
　　可是……就算妳碰到這種不講道理的事，妳也沒有辦法。
　　不過好在，天啟皇帝還是有寬宏大量的壹面，他沒有繼續深究，只是狠狠訓斥了王體乾壹通。
　　無非是，妳幹什麽吃的，養妳這樣的廢物有什麽用之類。
　　王體乾只能不斷地磕頭，表示自己馭下無妨，疏於管教。
　　罵了壹通之後，天啟皇帝似乎也覺得累了，揮揮手，讓眾人退去，卻將張靜壹留了下來。
　　君臣二人有壹些日子不見了，天啟皇帝瞥了壹眼張靜壹受傷的手：“需禦醫看看嗎？”
　　“可不敢，不敢……”張靜壹忙是搖頭。
　　禦醫啊……
　　張靜壹可不敢讓他們看病，這大明的禦醫最出名的就是治死人，逮著壹個治死壹個，彈無虛發，禦醫讓妳三更死，絕不留妳到五更。
　　天啟皇帝哂然壹笑：“好吧，妳年輕，這些許皮外傷，想來也不打緊，來，陪朕走壹走。”
　　張靜壹點頭。
　　於是君臣二人出了勤政殿，便圍著這太液池漫步，天有些冷，宦官給天啟皇帝加了壹件貂皮的大氅。
　　天啟皇帝便回頭看了張靜壹壹眼：“給他也加壹件。”
　　宦官頓時開始猶豫了。
　　張靜壹則道：“陛下，卑下年輕，不冷。”
　　天啟皇帝便揮揮手，對這宦官道：“好了，滾遠壹些，朕有話和張卿說。”
　　那宦官便泱泱去了。
　　天啟皇帝背著手，壹深壹淺的沿著欄桿而行，突然道：“當初，妳請朕的旨意，想要弄這壹場演習，就是為了今日，是嗎？”
　　這個時候，天啟皇帝若是還沒回過味來，那便真的是昏君了。
　　可實際上，天啟皇帝很聰明，這得益於老朱家祖傳的基因。
　　當然，雖然已經猜測到了張靜壹的心思，天啟皇帝還是幫著張靜壹將這壹場戲演了下去，可見天啟皇帝並沒有怪罪。
　　張靜壹這時候哪裏還敢隱瞞：“是。”
　　天啟皇帝隨即道：“這是為何？”
　　“卑下……”張靜壹擡頭看著天啟皇帝，想了想道：“為了樹立威信。”
　　“嗯？”
　　“卑下奉旨出宮，坐鎮百戶所，就是奔著幹事去的。否則陛下身邊，人才濟濟，何必需要卑下去管理壹個百戶所呢。只是錦衣衛這些年，歷來松弛，校尉和力士們，銳氣盡失，卑下想幹事，且還要得心應手，就必須得讓他們知道，卑下能讓他們生，也能讓他們死。”
　　這是老實話。
　　天啟皇帝笑了：“想不到，妳將區區壹個百戶所，當了真，只是小小壹個百戶所，能幹什麽大事呢？”
　　“掙錢、操練親軍。”張靜壹斬釘截鐵地道。
　　天啟皇帝頓時來了興致：“咦，妳我興趣竟是壹般無二，壹個小小的百戶所，也能練出兵來，能掙來錢嗎？”
　　“這是當然。”張靜壹忍不住道：“不但能財源廣進，而且還能練出百戰之兵。”
　　天啟皇帝笑了笑道：“朕在天下，廣設稅監，讓魏伴伴派出了數百個鎮守太監，才能維持內帑的收益！要治理天下，就得要錢，可錢從哪裏來呢，哎……真的難啊。想不到，妳竟也想為朕分憂。”
　　“那不算什麽。”張靜壹正色道：“將來卑下這百戶所能掙來的錢，壹定會比那些鎮守太監們掙來的多。”
　　天啟皇帝還是很認可張靜壹的掙錢能力的。
　　可是……張靜壹這話，卻有點牛皮吹大了，天啟皇帝心裏想，妳是不知，朕的礦監和稅監們給朕的內庫帶來的收益吧，說出來嚇死妳。
　　當然，天啟皇帝並不打算打擊張靜壹的積極性，這在他看來，張靜壹有這盡忠報效的心思，便已很令人欣慰了。
　　而至於練兵……那就不指望了，親軍早已松弛，早已不承擔衛戍的責任了。
　　天啟皇帝道：“難怪朕與卿家如此投機，朕除了愛勤儉持家之外……”
　　張靜壹聽到勤儉持家，臉抽了抽，敢情妳到處派太監出去征稅，是叫勤儉持家？
　　卻又聽天啟皇帝道：“也愛操練兵士，朕在宮內，也操練勇士營的。下壹次，朕讓妳開壹開眼界，且看朕這西苑的勇士營操練得如何？”
　　天啟皇帝並沒有吹牛。
　　明實錄中，有大量的關於天啟皇帝帶著魏忠賢在西苑操練兵馬的記錄。
　　張靜壹應了壹聲好。
　　又走了幾步，天啟皇帝擡頭看了看天色，突然惆悵的嘆了口氣道：“好啦，時候不早啦，朕又該回內宮去了。”
　　“啊，陛下這麽早？”張靜壹詫異的樣子。
　　當初他做大漢將軍的時候，天啟皇帝可是很愛熬夜的啊。
　　天啟皇帝苦笑道：“朕也不想回去，可有什麽辦法呢？這些日子，不少禦史上奏，幾個太妃也都每日勸說，妳也知道，我大明至今儲位空虛，這朝野內外，個個都已急瘋了。”
　　天啟皇帝說著，已是愁緒萬千。
　　張靜壹認真地看了天啟皇帝壹眼，此時才發現，天啟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太好，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縱欲過度？
　　於是張靜壹‘虎軀壹震’，壹臉崇拜又羨慕地看了天啟皇帝壹眼，便道：“陛下要愛惜自己的龍體啊。”
　　“咳咳……”天啟皇帝頓了頓，似乎這些心裏的隱秘，壹直憋著，找不到人說，實在不好受。
　　現在終於找到了壹個知心人，便索性道：“朕也想愛惜自己，朕還想留著精氣，收拾那些建奴呢。只是……這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妳可知道，現在朝中已不少人上書，請求召信王入京了。”
　　張靜壹壹下子明白了什麽。
　　其實歷史上，天啟皇帝落水病重之後，差不多也在這個時間點，召了信王進京。
　　這信王……便是大名鼎鼎的崇禎皇帝。
　　當然，現在天啟皇帝並沒有病重，還活蹦亂跳的，可是天啟皇帝畢竟已經二十多歲了。
　　在後世，三十多歲的男子，某些綜藝節目，尚且還稱呼其為‘男孩’。
　　可在這個時代，二十多歲的男子雖不算是年老，可至少孩子應該已經生了壹窩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孩子，是很罕見的事。
　　也正因為如此，這引發了朝野內外不少的猜測，人們大抵已經認定，天啟皇帝可能要絕嗣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人提出召信王進京，意思便是說：陛下妳看，妳既然自己生不出，幹脆就把妳兄弟召來做太子得了，大家夥兒對妳沒啥信心，可國家不能沒有太子，畢竟……妳們老朱家真的有皇位要繼承啊。
　　天啟皇帝顯然是很郁悶的，他並不是不喜歡信王，實際上，對這個兄弟，他壹直信任有加。
　　可現在流傳著希望信王進京的傳言，卻擺明著是對他沒信心，這就有點讓天啟皇帝的臉皮擱不下了。
　　當然……某種程度，出現這些言論，也可能是某些人別有所圖，至少這天下有許多人，對天啟這個皇帝是懷有怨憤的。
　　張靜壹不禁怒氣沖沖地道：“陛下還在壯年，這些人敢出此言，實在是居心叵測……”
　　天啟皇帝也咬牙切齒：“不錯，朕定要爭這口氣，不說啦，朕要去忙了。”
　　他的語態，帶著幾分壯士壹去兮不復還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