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朕，乏了

　　頂級門閥金氏主動投效唐廷，頓時造成了很大影響。大小世族紛紛捏著鼻子主動合作，各大寺院的寺主也表示忠於大唐。
　　大量的土地莊園和山林水澤，以及金銀銅礦被收為國有，數十萬奴隸和私兵被遣散，每天都有巨額錢糧運到唐軍大營，登記造冊。
　　統治高麗數百年的世族門閥和寺院，就這麽被硬生生的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拉下來，成為普通富戶和壹般寺院。他們多年的積累，九成便宜了李洛。
　　當真是世族跌倒，李洛吃飽。
　　截止到四月底，光銀瓶就收繳了四十多萬個，折合白銀七百多萬兩。金瓶五萬多個，折合黃金八十多萬兩。
　　高麗可是盛產金銀的地方啊。
　　糧食壹百多萬石，紵布九十余萬匹，食鹽七萬多石，戰馬三萬多匹，牛十二萬余頭，騾馬九萬多頭，還有大量的絲綢，玉器，皮貨，人參，東珠等物。
　　算下來，價值已經折合白銀兩千多萬兩。就這，還沒有收完。
　　加上繳獲的高麗王室的金銀，李洛在高麗的貴金屬收獲，共能鑄造兩千萬銀元，兩百萬金幣。
　　大唐國庫都裝不下了，銀荒也能進壹步緩解。
　　唐主看到每天飛進東華宮的清單，龍心大悅，整天壹副笑模樣。
　　此時，又發生了壹件不大不小的事。義州林氏，藏匿銀瓶五千多個，金瓶壹千多個，被家奴告發。
　　結果，林氏家主和嫡系男丁皆被斬殺，告密的家奴重賞。
　　這件案子，竟然牽扯出壹系列的藏匿金銀案。好幾家人被家奴告發，落了個悲慘下場。
　　四月二十四，唐主下令，除了高麗軍屬和匠屬遷往南方外，世族大姓全部遷往南方和西北。
　　如此壹來，就是藏匿了金銀也沒有用。因為人都要離開了，妳把金銀藏在地下有什麽用呢？
　　四月二十五，唐主正式將東州民政大權交給新上任的東州牧李翼。再令大將楊序統十萬大軍鎮守高麗，封鎖鴨綠水，同時招募東州新兵三萬人。
　　有李翼和楊序在，東州可保無虞，就能順利的推行唐廷在東州的同化政策。
　　惡人，自然有李翼來做。他是臣子嘛。
　　四月二十六，唐主李洛離開東州，浮海南下。同行的，是首批被強迫遷移的高麗世族和大臣。他們帶著可以保留的最後財產，跟著李洛去往前途難料的南方。
　　上船之後，很多人回望高麗故土，都留下了眼淚。
　　多少代的苦心經營，壹朝付諸東流。
　　這壹去，今生今世再難北歸也。
　　如今，想方設法出仕唐廷，才是唯壹的希望了。
　　要是沒有官做，他們到了南方，很快就會徹底敗落。
　　此時，他們很是羨慕李簽。聽說李簽在南方封了侯，做了正三品的鴻臚寺卿，成了唐國貴族。
　　就是金方慶的兒子金崇信，也封了正四品的戶部郎中。安珦封了禦史臺監察禦史，崔質封了禮部郎中。
　　金方慶因為年高，被唐主授予銀青光祿大夫之銜，以正二品待遇致仕。
　　當初的江華郡郡守鄭律，因為和唐主有舊，竟然封了東州丞的官職，協助李翼治理東州。
　　不說這些三品四品的高官，就是六品七品的官位，此時也讓他們羨慕。
　　可是，他們卻沒人羨慕封了東順侯的高麗王。
　　東順侯，按照唐制說起來只是二品，對曾經的高麗之主來說，實在是尷尬了些。
　　李洛的禦船之上，唐主舉著豪華的龍紋望遠鏡，正在極目海天，忽然看到壹條海鷗從海裏抓起壹條魚，魚兒尾巴掙紮時甩出壹串水珠，清晰無比。
　　“哈哈哈。有趣。”這尊貴的男人哈哈大笑，很是愜意。
　　能不愜意麽？
　　滿打滿算不到壹個月，他五路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壹舉收了高麗，得民四百多萬口，金銀二千多萬。
　　又是開疆拓土，又是大發橫財。
　　而且，拿下高麗在戰略上對蒙元打擊威脅很大。大唐通過在東州駐紮大軍，就可以對大都施加強大壓力。
　　自古帝王，還沒有壹個能吞掉整個東國的。
　　他做到了。
　　這就是水師強大的好處。
　　算算日子，回到江陵萬壽節也到了。高麗這個自己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終於到手了。
　　生日宴會上，高麗廢君要為自己祝酒的。
　　想到王賰，李洛不由嘴角壹彎。
　　擒獲他國君長，問罪於前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此時的東順侯王賰和其夫人忽都迷失，也在南下的船隊中。
　　因為畢竟做過壹國之君，李洛大方的撥了壹艘中等商船給王賰。
　　船艙之內，高麗王壹家正在暈船，嘔吐不已。
　　尤其是蒙古女子忽都迷失，更是苦膽都快吐出來了，壹副害了重病的樣子。
　　“嘔——”船壹晃，忽都迷失又是幹嘔壹聲。
　　王賰哼了壹聲，“這艙中，都是妳吐的臟東西，真是惡心。”
　　“妳說什麽？”忽都迷失有氣無力的擡起頭，恨恨盯著王賰。
　　“妳瞪什麽瞪？”王賰怒了，突然壹伸手，啪的壹聲抽了忽都迷失壹耳光，抽的她頭發都散了。
　　“叮鈴”壹聲，壹支金步搖從女人頭上滑落，掉在船艙的木板上。
　　這壹耳光結結實實抽下去，王賰竟然渾身興奮的起了雞皮疙瘩，舒爽的差點叫出來。
　　打這個女人，竟然這麽痛快的麽？
　　而忽都迷失，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壹耳光打懵了。
　　王賰打她？
　　他怎麽敢？
　　王賰心中說不出來的解氣和痛快。他發現，不做高麗王了，自己反而不怕這個女人了。
　　這東順侯，也不是壹點好處都沒有。起碼，他可以做個“大男人”。
　　“哼，妳最好記住，我如今是東順侯，妳只是東順侯夫人，不要忘記夫為妻綱，懂麽？今日這壹耳光，就讓妳知道，什麽是婦德。”
　　王賰神色威嚴地說道。
　　忽都迷失捂著臉蛋，側著披頭散發的腦袋定定看著王賰，突然嘶叫壹聲就撲上來。
　　兩人頓時廝打在壹起。
　　忽都迷失本來力氣不小，可是現在暈船，有氣無力，加上現在又沒有蒙古侍衛幫忙了，頓時落入下風。
　　王賰坐在忽都迷失身上，左右開弓，劈裏啪啦的連扇幾個耳光，打的忽都迷失鼻青臉腫。
　　可憐堂堂大元公主，蒙古大汗的掌上明珠，竟然被王賰不要錢的扇耳光。
　　幾個兒女看到父王母後廝打成這樣，嚇得臉色慘白。
　　突然，王賰慘叫壹聲，身子彎成蝦米壹樣，痛的五官都扭曲了。原來忽都迷失竟然壹膝蓋頂在他的要害之處。
　　“嗷——”王賰捂著胯下，身子直哆嗦。
　　忽都迷失趁機將王賰按在船板上，奮起五指山，“啪啪啪啪”扇的王賰眼冒金星。
　　東順侯夫婦鬥毆之事，很快就稟告給了李洛，就連其他船上的高麗世族和大臣，都知道了。
　　高麗大臣固然覺得很沒面子，就是唐主李洛，也很不悅。
　　因為這給他帶來了麻煩。
　　貴族夫婦鬥毆可不是小事，事關尊卑倫常。而天子，是倫常的維護者。起碼在天下人看來是這樣。天子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就不能沒有表示。
　　於是，李洛不得不下旨訓斥了東順侯夫人忽都迷失，讓她謹守婦道。
　　同時，李洛也訓斥了王賰，說他“無治家之能，逞威於婦人”，讓王賰無地自容。
　　可謂各打五十大板。
　　“陛下，前面東南大島，便是流求。”水師都督劉拓侍立在李洛身邊，指著東南方向。
　　李洛看著東南方的海域，“如今那島上，是何景狀？”
　　劉拓稟報道：“回陛下，流求島上只有十多萬人口，卻有個英祖王，國就叫英祖。這島上風俗，略似中原，又似瀛州，島上漢人還不少。”
　　“這英祖之國，有兵數千，統攝島民，猶如奴仆。”
　　劉拓為何突然說些這些？他是想占領流求。
　　他說完這些，就小心翼翼的看著李洛。
　　李洛閉上眼睛，感受這海風的吹拂，過了好壹會兒才睜開眼睛，淡淡說道：“滅了。”
　　劉拓大喜，立刻下拜道：“臣請旨出征，壹戰而下，以水師之禮，為陛下聖壽之賀！”
　　李洛點點頭，“妳自去安排。朕，乏了。”
　　“遵旨！”劉拓神色激動。
　　君臣數語之間，就決定了流求的命運。
　　當天，劉拓親率三千水師和兩千陸師，往東南海域而去，就這麽開啟了滅國之戰。
　　對於李洛來說，回來的路上滅掉流求，只不過是摟草打兔子，順手為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大唐海疆，只能有壹國存在，那就是大唐。
　　李洛始終認為，明清兩朝長期保留琉球王國，把這麽重要的“海國梁橋”放在家門口，卻壹直不占領，當真是短視的無可救藥。
　　就連日國幕府，都知道要占領流求。可見明清皇帝，當真大而無當。
　　流求島，是很重要的海上貿易中轉站，可謂東海鎖鏈。李洛和崔秀寧早就想占領流求，只是此國太小，他們也不著急。
　　劉拓既然想打，那這軍功就給水師。反正水師很久沒有立功了，總要給點打仗的機會。
　　至於結果，李洛壓根懶得想。壹個原始階段的小國，區區幾千烏合之眾的兵馬，要是不能壹戰而下，那也太無能了。
　　……
　　“李洛封高麗王為東順侯，封公主為東順侯夫人。改高麗為東州，高麗大根腳的好人家，都遭到叛軍荼毒……”
　　遼東的乃顏，壹邊布置大軍防禦高麗方向的唐軍，壹邊親自來大都匯報，他很擔心李洛得寸進尺，突然攻打遼東。
　　忽必烈聽到乃顏的匯報，臉色鐵青，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
　　不但文武大臣，就是諸王和乃顏汗，都戰戰兢兢。
　　這叛軍突然襲擊征東行省，不到壹個月就拿下整個高麗，對大元來說，當真是無法接受的侮辱。
　　更重要的是，叛軍以高麗為基，駐紮大軍虎視眈眈，如同壹把尖刀抵在大元腹心之地，實在太被動了。
　　如此壹來，叛軍在西北以黃河和長城和大元對峙，在南方以長江和大元對峙，在東北以鴨綠水和大元對峙。
　　地圖上壹看，大元竟然被隱隱三面包圍！
　　這還得了？
　　可大元沒了水師，根本無法打破這個僵局。這讓叛軍的氣焰越發囂張啊。
　　“大汗，是不是派出使臣，接回公主？”伯顏知道忽必烈心中所想，大著膽子出言打破朝堂上如同凝固的氣氛。
　　忽必烈長長出了壹口氣，“派人去吧，去接回我的忽都迷失。大元公主，不能落在叛軍的手裏。”
　　“喳。”禮部尚書立刻領命。
　　忽必烈擡起頭，這壹刻似乎壹下子老了好幾歲。
　　和李洛鬥了好幾年，他真的有些累了。李洛的實力壹天比壹天大，而大元卻喪師失地，無可奈何。
　　原本不放在眼裏的區區豺狼，竟然成長為獅虎，開始對大元虎視眈眈了。
　　大殿中的漢官，也都有點心慌，尤其因為髡頭辮發令升為中書右丞的留夢炎。更是擔憂起來。
　　如今，偽唐占據了整個南方和陜西不算，還吞下了安南，占婆，蒲甘，日國，高麗五國，聲勢之大，如日中天。
　　而大元，卻處處被動，似乎開始不是對手了。
　　萬壹，萬壹偽唐真的北伐成功，大元退出中原，那自己的下場……想到這裏，留夢炎就不寒而栗。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北地的漢人對大元很是仇視，抗稅抗役，反抗不斷，都處都有人煽動他們反元，說什麽殺韃子。
　　朝廷的稅越來越難收，勞役越來越難抓，新兵也越來越難招募。北地漢人的民心，早就在偽唐那邊了，難吶！
　　官軍也不能大肆殺戮，不然大規模的民變起來，偽唐乘機北伐，那就無法收拾了。
　　留夢炎苦思冥想，慢慢的，想出壹個看似荒謬的法子。這法子有用，可太過荒誕，也不到時候，留夢炎不敢說。
　　“妳們都退下吧。”忽必烈有些疲憊的揮揮手。第壹次在大臣面前露出那種無力感。
　　“喳！”大臣們都退出大明宮，只有伯顏等幾個心腹大臣和宗王。
　　群臣發現，自從太子真金去了西域的西京坐鎮，大汗對中原的事情，越來越不耐煩了。
　　大汗似乎，有把中原當成破罐子，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或者說，大汗越來越重視西邊，越來越不重視中原了？
　　誰也不敢肯定。
　　因為，大元在中原，仍然有幾十萬大軍。
　　“桑哥，妳實話告訴朕，今年北地還能收到多少糧稅？”忽必烈漠然看向桑哥，“朕不想聽虛假的好話。”
　　桑哥跪下來，“大汗，奴才估計，要是漢人的心氣無法壓制下去，今年最多收個五百萬石錢糧。”
　　“加上商稅，和奴隸的產出，最多也就壹千萬頂天了。”
　　壹千萬……
　　聽到這個數據，忽必烈眼皮子壹跳，這個數目，只有去年五成，前年三成，明年只會更少！
　　這樣下去，就這個錢糧，都不用李洛北伐，大元在中原就待不下去了。
　　“大汗，這偽唐奸細，到處暗中煽動漢人，漢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他們竟然拿南方的偽唐撐腰了。地方上的漢官豪族征收錢糧，百姓還拿李洛威脅，說什麽妳今日逼我們，到時唐軍北伐，看妳們是什麽下場。”
　　“而地方上的漢官豪族，竟然不敢過分逼迫，還真被他們嚇住了。”桑哥苦笑道。
　　“大汗。”伯顏也跪下來，“奴才從來只對大汗說實話。如今，勇士們仍然士氣高昂，戰心如虎。可北地漢人的心，都不在大元了。這反抗之心被煽動起來，要平滅下去就難了。”
　　“以奴才看，要是逼迫太甚，就會到處有人造反，而且壹定聲勢浩大。要是叛軍乘機進攻，我們就真的很難守住中原。”
　　本來，元廷是抱著打亂中原也不怕的態度，變本加厲的征收錢糧。可如今，百姓被煽動，竟然集體抗稅抗役。
　　要是鎮壓屠殺，立刻就是到處反旗，唐軍再大舉北伐……這根本就是偽唐的陽謀。
　　所以，元廷竟然不敢鎮壓抗稅抗役，只好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沒有過於逼迫。自從偽唐占據陜西，北地漢人的心氣就變了。
　　忽必烈忽然冷笑起來，“漢人為何被煽動，那是因為他們認為我們是蠻夷。可如果他們頭上的不是蠻夷呢？”
　　伯顏苦笑道：“大汗，是不是還不到時候？這壹招，不到萬不得已，實在是……”
　　忽必烈哼了壹聲，“很多事，身在局中反而難辦，抽身而出反而好辦。中原漢人對我們蒙古官人的反抗越來越大膽，南方偽唐勢大難制，壹旦他們北伐，有漢人支持，到時想做也晚了。”
　　遼東的宗王乃顏說道：“大汗的意思，臣不明白。”
　　乃顏更不明白的是，為何大汗會留下自己密議。
　　正在這時，壹個怯薛侍衛進來，“大汗，中書右丞留夢炎，給大汗的密奏。”說完遞上壹份墨跡未幹的奏章。
　　這才結束朝會多久？看來留夢炎動作很快。
　　忽必烈聽到留夢炎，神色更加寡淡，可是等他看到奏章，立刻就笑起來。
　　“想不到這留夢炎，竟然也能摸到朕的心思。”忽必烈將奏章扔給伯顏。
　　伯顏看完也笑了起來，“這老奴才，竟然和大汗想到壹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