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很遙遠地看著她，帶著沒有香味的微笑，真誠地說，”別說了，我相信妳。“

　　她又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往下交談了。

　　”走吧，忙去吧！我要睡了！“

　　”也好，孩子就不再回來住了，以後先到他姥姥家。我把他的東西收拾收拾。“

　　”別，我明天就上班去了。等我不在的時候再收拾吧！“

　　我聽不得翻箱倒櫃收拾行裝的聲音，尤其是現在。

　　她很知趣地帶上房門走了。

　　”哐啷“然後是客廳的大門。

　　關門的回聲很響，襯得客廳很空，這個家也很空。

　　星期壹晚上，我下班回到家。所有她和孩子的東西都已經不見了。房間還被重新打掃整理了壹遍，很整潔。

　　整潔的讓人想哭。

　　15

　　後面的兩個星期，我像壹具行屍走肉似的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所有的手續也都在這兩個星期內完結了。每次我從外面回來，家裏總會少點東西，少點我曾經有壹個妻子和兒子的證據。

　　他們兩個的零零碎碎以及我和洪歌的婚姻，在這兩個星期內徹底走了。

　　走的壹幹二凈。

　　這壹切發生的如此迅速，以至於有時候我會覺得不太真實。

　　聽說，失去肢體的殘疾人在做夢的時候會夢見自己仍然擁有失去的臂膀或者腿腳。夢見自己可以用它們擁抱，可以用它們奔跑。甚至，那些已經遺失的肢體在夢裏會痛、會癢、會因疲勞而酸漲。可是，夢醒了，只留下那個表面已經愈合的觸目驚心的疤痕。

　　也只有在質問自己的時候，我才能夠確定，我，現在已經離婚了。

　　兩個星期過去了，東西不再減少。

　　所有她們已經習慣的家庭用品、衣物雜碎等等全都被帶走了，除了我。

　　對了，我忘了，洪歌早就不習慣我了。

　　可能兒子也是。

　　他們的離去已經定格。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悲哀反而越來越明顯。好像剛剛受傷的麻木已經過去，錐心的疼痛開始從神經末梢毫不留情地傳來。

　　夜裏，有時候我會醒來。

　　張開雙臂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壹瞬間變得無比清醒，好像根本就沒有睡著過。扭頭看看，枕頭還是兩個。我偶爾會突然用被子把自己蒙住，發出類似野獸號叫的哭聲；偶爾，我會就那麽扭頭看著，壹直到天明。

　　我知道，自己可能早就和洪歌沒有愛情了，可我就是難過，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這些日子，單勃也壹直沒有給我打電話。

　　我也壹直沒有特別想她。

　　有時候想，難過什麽啊？現在不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單勃談戀愛了嗎？

　　走啊，去泡她！

　　但我就是提不起興趣，她不給我打電話，我也懶得給她打。

　　現在找到她怎麽樣，伏在她的大咪咪上大哭壹場？她又不是我的奶媽。以前受傷後我總是太急於尋求安慰了，現在，我要自己抗壹抗。

　　男人，總要從女人的RT上直起腰來，從精神的慰藉品上挺起身子來。堅強，是壹種骨子裏的東西。(本文作者為：”每天都要快樂“。天涯社區首發。)

　　星期三晚上，我媽從幾千裏外的老家打來電話，”來娃兒，妳五。壹放假能不能回來啊？我都想跳跳了。“

　　來娃兒是我的小名。在我媽的眼裏，就算我頭發都白了，也還是她心肝寶貝兒似的”來娃兒“。

　　我握著話筒，淚水無聲地往下流淌。換了換手，我用左手把話筒麥克風的部位堵住，右手騰出來使勁兒給自己了兩拳，這下好多了。疼痛不僅可以壓制笑意，有時候也能暫時遏制哭泣。

　　”我的老媽呀，兒子馬上就要升官兒了撒！將來給妳封個誥命夫人當起！不要老是拖我的後腿嗎？我的親娘哦，那麽遠，單位裏頭還有活動，那有時間嗎？“我帶著誇張的搞笑語氣說道。老媽的年紀大了，不能讓她受這個刺激。

　　我媽果然在電話那頭笑了。其實我壹般情況幾年才回老家壹次。可媽媽總要在每個大節日快到來時這麽給我打這麽壹通電話。我以往也都是這麽哄她的，她也每次都被我哄得很開心。

　　”呵呵，妳這個娃子就會逗妳老媽開心。老媽不拖妳後腿！妳放心吧！小洪還好吧，跳跳又長高了吧……“

　　通完電話，我把整個電話機抱在懷裏，放聲痛哭起來，邊哭邊喊，”媽，媽，媽，兒子太笨了媽！媽，兒子太窩囊了媽！兒子好氣呦！兒子好難受呦！……“

　　我抱著電話機痛哭，抱著電話機入眠，夢裏，我回到了小時候，看見媽媽給我做了雙新布鞋……在夢裏，我覺得無比溫暖。

　　第二天起來，我覺得好多了。

　　窗外，太陽照常升起，每天也都是新的！

　　媽，兒子壹定不會認輸的！

　　痛苦漸漸沒有那麽嚴重了，我的恨意卻逐漸滋長。

　　每壹件倒黴的事情都要有個罪魁禍首。這個人肯定不應該是自己，雖然有時候這個罪魁禍首深究起來可能恰恰就是自己。但是，很少有人去那麽深究，通常都要另外找個人去憤恨。這也很有用，最起碼給人壹個奮鬥的目標，給人壹個努力向上的動力。

　　我找到的罪魁禍首就是莊主任，我的奮鬥目標就是”幹倒死肥莊！“

　　不是他那麽混蛋、那麽好色，我就不會下崗，後面的壹切事情也都不會發生。我下定決心，要讓他也下崗，要讓他也帶上綠帽子。

　　老莊，老子跟妳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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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仇恨確實起了點作用，把我從悲傷的心緒裏往上拔了拔。

　　然而，在現實中我又能拿老莊如何呢？

　　我的這種仇恨可能更像阿Q對趙秀才等人的嫉恨吧。

　　我們仇恨那些欺壓我們的”壞人“，幻想我們能夠快意恩仇，壹雪恥辱。但這種情況通常只在電影、電視或者小說裏發生。現實生活中我們也只能學習阿Q，甚至還沒有他做的好。

　　阿Q恨他們，被他們侮辱，雖然很無奈，但是，壹旦到了無人處，他會豪邁地痛罵他們，”我呸，兒子打老子！“然後，阿Q回到”家“馬上就能帶著勝利的快感沈沈睡去。至於睡夢中是否露出甜蜜的微笑，我們不得而知，那得問問魯迅先生。(作者：每天都要快樂；首發：天涯社區)

　　我，比阿Q強嗎？

　　我不確定！

　　在原來那個單位，討厭老莊的人不止我壹個。最起碼鄭副主任就非常瞧不上老莊，當然，是在私下裏。可是，每次民主評議、年終考評、民意測驗，老莊都是全票優秀。我們的老百姓真是全世界最優秀、最合作的老百姓，絕對不會讓別人為難的。

　　我知道老莊犯過不少”錯誤“，可是我壹點證據也沒有。匿名整壹封檢舉信也不會有什麽效果，就算我跳出來充當人證，他們也只會認為我是對老莊的私人報復。

　　算了，那個事情先放放，還是把自己日子過好再說吧！

　　我得先站起來，以後才能考慮別的。